大将军的宴席刚刚结束,宫里的张公公就漫步走进了将军府中,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位小太监,合力捧着一方紫木长匣子。
杨海连忙迎接,面对张公公,他还是不能怠慢,因为他的出现,就代表着陛下有旨意下发。
“张公公,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杨海拱手说道。
张公公立马甩过手中拂尘,双手抬住杨海的双手,惊慌说道:“大将军这是折煞小人了。”
杨海笑着把张公公迎到内堂,一路走来,沿途的许多官员都表示尊敬,张公公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张公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若是早些来,不仅能够吃上一顿美味,更是能够听到断弦大家送上的一曲将军令和助兴小曲清风明月了。”一位官员笑着对张公公说道。
公公一听,看向杨海,问道:“大将军,李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杨海手抚白须点了点头。
“哎呀,大将军,还不快引见引见。断弦大家身为古大家的书童,想必古大家也来了吧?”
古河和断弦自然在堂前听到了公公的话语,两人缓慢向着这面走来。
杨海见状,说道:“公公莫慌,你看,他们来了,坐在轮椅上的便是古大家了,他身后就是断弦大家。”
公公一双亮眼落在两人身上,万分惊讶。
“没想到两位大家如此年轻,奴家实在是钦佩。前有京城四少,后有三朵风华,再有两位大家,实在是了不起,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古河浅浅一笑,说道:“公公谬赞了,若非陛下圣明,若非万千将士死而后已,若非前辈呕心沥血,我等之流,不入人耳,实在不敢骄功甚傲。”
“古大家谦虚了,至今陛下的书房中,都还挂着古大家画的那幅傲骨梅上雪。说到陛下,我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情,来人,开匣。”
公公挥动拂尘,他身后不远处的两位小太监小跑至跟前,一人缓缓打开木匣,一柄龙枪安静的躺在匣子中。
龙枪除去枪头呈银白色,就连枪缨都是金线做成,枪柄上面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威风无比。
杨海双眼落进匣子中便不能收回,公公见状,说道:“大将军征战一生,功勋伤痕无数,这柄龙魂枪,只有在将军手中才能发挥最大威能,此前,将军挡劲敌
于国门之外,现在,陛下只愿将军的战魂,能保盛唐之安康。”
杨海伸出不断颤抖的双手,伸进匣子中,缓缓抚摸龙魂长枪的身躯,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长枪自发颤抖起来,发出一声声颤音。
古河见状,心中大惊:“竟然是一柄仙器。”
公公俯首贴在杨海耳旁悄声说道:“据说这柄龙魂枪染过常胜将军赵子龙赵将军的鲜血,后来被困于南海圣地炼成仙器。”
杨海更是震惊,当场楞在原地,连手上的动作都僵硬下来。
“公公,皇上这是…”
公公一脸的理所当然,拍了拍杨海的手臂,道:“杨家三代为将,为大唐开疆拓土,区区一柄仙器,大将军受的住,受得住。大将军,别让大家久等,谢恩吧。”
杨海只好受恩,双手捧着长半丈的龙魂枪向北方跪下。
“末将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时,将军府上所有人都朝北方跪下,连古河也没有例外。
谢恩过后,杨海站起身来,长枪握在手中,心神一动,长枪尾部又伸出小半丈出来,猛然插在地中,犹如插入泥土一般自然,如此一来,龙魂枪整体的长度已然比杨海那高壮的身躯要高上一节。
七十岁的杨海化身成为一尊战神,握着龙魂枪的战神!
公公脸上浮上笑容,对杨海点了点头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既然如此,那老奴也就告退了。”
张公公退走后,将军府上贺喜声又高涨起来。
然而古河却隐隐觉得杨海眉心有一抹愁容。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道贺的客人逐渐离开,最后只有几位重亲没有离开,而古河正要佯装离去之时被杨雪叫住。
“古河哥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留下来指点指点妹妹如何?顺便晚上吃一顿家宴,还有京城最有名气的曼沙华舞楼的柳大家前来献舞呢。”
古河笑了笑,看着断弦,说道:“断弦,你不是一直想找曼沙华舞楼的琴师比试比试琴技吗?要不就留下来?”
断弦一愣,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啊?怎么少爷会这么说?看向古河,只见他眼睛一眨,顿时明白过来,配合说道:“对对对,我一直想找那舞楼的琴师比试了,既然如此,少爷,就留下来吃顿晚宴再做打算?”
“甚好甚好。”
断弦脸上虽然充满笑意,心中却不停的埋怨道:好你个少爷,自己想和杨雪多接触接触就算了,拿自己当盾牌算什么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厚脸皮?
正想的入神,走在前面的古河却低声说道:“断弦,你心里又在骂我什么坏话呢?”
断弦一阵激灵,连忙摇头挥手道:“没没没,你是我少爷,我怎么可能会骂你呢?”
杨雪走在最前方,插不上嘴,心又不甘,找着机会连忙说道:“我府上有一堵极为神奇的墙,要不我们去看看?”
古河与断弦对视一眼后问道:“将军不会责怪我们吧?”
“爷爷他对我最疼爱了,我带你们去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责怪的,哥哥,请吧。”
杨雪走在前方,断弦推着古河走在后方,越走环境就越清幽越安静。
而此时的杨雪,丝毫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在了杨海的眼皮底下。
杨海身旁站着一位老妪,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亲密。
“老伴,你说这古大家身上有什么秘密否?”
此话一出,老妪的身份便明了了,她就是杨海的妻子梅芳。
梅芳头发花白,比杨海要矮一个头,手中杵着一根用梅花树枝制成的拐杖,用于辅助行走。
她的年岁比杨海小两岁,精神算不上差,是正常的老态。
“小小年纪就被冠名大家的称号?这其中恐怕不简单,就是不知道是真的有真才实学还是有人操控,小雪把他们带去水月墙倒是可以让我们看看他们的真面目。”
“那水月墙是当初我娶你时你从梅家带来的嫁妆,梅家不愧是千年世家,如此手笔,也只有四君子家族才能拿出来了。”杨海感叹道。
梅芳似乎是回想起了当初的美好时光,脸上的笑容散发着怀念的味道,看到杨雪消失在小道尽头,她也转身离开。
似乎看到她才踏出去一步,就已经出现在了数丈开外。
原来,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妪,也是一位高手。
杨海没有意外的神情,背着手迅速跟上。
古河平静的跟着杨雪走到后山背后的山涧中,万没有想到将军府不仅是那一座园林建筑,更是囊括了一片山林,山林中,时不时的可以见到简易的亭子,有石亭,有竹亭,有木亭。
而水月墙,则是沐浴在山间一条小溪瀑下,墙高七尺,厚一尺,长三丈三。
在墙的上沿,有一条双头同身巨蟒沐浴在溪水中,两只蛇头分别枕在墙的两方尽头,在溪水的冲刷下,那似睁非睁的双眼隐隐透露着别样的光芒。
不仅如此,溪水顺着墙体流下,墙体上竟然有一轮月亮。
那月亮跟随时间的变换也在变化着形状,阴晴圆缺,周而复始。
古河心中了然,这水月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还得源于‘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话,而且,这堵墙曾经是在梅家的雾隐林中。
“杨姑娘,你奶奶身体可还安好?”古河问道。
杨雪别过脑袋问道:“古河哥哥认识我奶奶?”
古河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解释:“我知道梅前辈曾经是四君子家族的成员,水月墙出现在这里也就能解释的通了,今日是你爷爷的七十寿辰,我却没有见到梅前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还望姑娘恕罪。”
见到古河窘迫模样,杨雪侧脸笑了笑。
“古河哥哥实在是谨慎,我奶奶好的很呢。只是我不知道哥哥竟然知道水月墙,从小到大,爷爷让我练习的时候就用树枝在水月墙上写,因为那样不用磨墨也不用换纸,让我有朝一日能够在墙上写下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八字,既然哥哥来到了这里,不妨哥哥也尝试写写?”
古河低头为难的看了看双腿,杨雪连忙捂嘴,略显尴尬。
“古河哥哥,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你双腿的问题。”
古河摇了摇头,环视了一圈,对断弦指了指一根细长树枝,说道:“既然有幸见到水月墙,自然不能放过在上面书写的机会,断弦,去把那根树枝给我折过来,我也来写写。”
断弦折回树枝,把古河推到离水月墙最近的岸边。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看看杨姑娘的风采。”古河对杨雪说道。
杨雪想了想,点了点头,从那小溪中一个角落抽出一根树枝,那根树枝是她从小用到大的笔了。
“献丑了。”
杨雪握着“笔”,行云流水的写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字。
想必是送给她爷爷的。
水月墙的确独特,只要树枝从上面滑过,那形成月亮图案的银白色光芒就消散开来,形成字迹,不过十息时间,那光芒又凝聚成月亮。
古河细细品味那八个字,有亮点也有不足之处。
对于字画,古河的眼光颇高,其实杨雪的字在同辈当中已然属于佼佼者,在他看来,杨雪的字清秀,让人看后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仿佛柔软柳枝。
成也在此,败也在此。
古河并不否定这种字,但是柳枝也有柳骨,那一点骨她并没有体现出来。
“古河哥哥,不知道我的字如何?”杨雪小心翼翼的问道。
古河回过神来,说道:“清风秀体,飘飘似仙。很不错。”
杨雪开心一笑,而古河也沉下心来,单手握着细长树枝,在墙上写下了那八个大字。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杨雪看到那八个大字,入了神。
她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好看的字,那八个字的写法很熟悉,不正是自己刚才的写法吗?
为何看到那几个字,自己心里会情不自禁的出现羞愧的感觉?
仿佛小巫见大巫,将臣见帝王。
杨海和梅芳站在远处,看着那久久不散的痕迹,脸上神情逐渐凝重。
“他得到了水月墙的承认?”杨海说道。
梅芳凝视良久,似乎在做最后的确定,最终,她点了点头:“没错,他得到了水月墙的承认,这下,他的身价番了不止数倍,恐怕梅家那些家伙都要出山邀他了。”
杨海回忆道:“当初皇上似乎向梅家讨要水月墙用来检验天下名士,梅家好像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可有此事?”
梅芳点了点头。
杨海开始在原地踱步。
“此前皇上他就想在全国各地推行芳华评,始终没有主持芳华评的人选,如今古河他得到了水月墙的承认,看来老夫要去宫里走一遭了。”
梅芳点了点头:“的确,他有那个资本,但是,依我看,那个小家伙志不在此,且让老妇我去试探试探。”
杨海刚想问她如何试探,还没问出口,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水月墙边,断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双拳紧握,看向一个方向,那里,有劲风传来。
“断弦,忘了我给你说的?”
断弦看向古河,刚才古河传音给他,听了话后,最终把拳头松开。
杨雪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身影悬浮在半空,手中的拐杖像一柄剑一样刺向古河,而古河就像握笔一样,把拐杖一端捏住,整个空间禁止下来。
“梅前辈,晚辈有何做错的地方?”古河脸上携带笑容,看着梅芳。
梅芳脸色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般。
自己这一试探,已然使出了半生的修为,然而古河如今才二十出头,就能安然接下,让人怎敢不惊?
梅芳收回拐杖,站到杨雪身边,止住自己孙女开口询问的动作,对古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古河转动轮椅,正视梅芳,说道:“国危如累卵,我古河只是一位小小匹夫,只因承蒙圣恩多读了几年书,写了几年字,但依旧有趟刀滚的觉悟,我是何人?唐人而已。”
“好一个趟刀滚,好一个唐人!”杨海爽朗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梅芳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