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铺撒进端洮桦的厢房。
她抱着自己的被子,狠狠地蹂.躏了好几下的被褥,直到将被褥捯饬到床下,她才最终无可奈何地起了床。
她眯着混沌的眼球,最终慢慢地套上了挂在床边衣架上的红衣,迷瞪着眼睛自顾自地穿着。
锦颜在旁边端着面盆无奈地看着,最终只得把手中的面盆放在了支架上边。
端洮桦在来时的第一日就因为锦颜的私人服务而感到无限的别扭,便让锦颜除了拿来面盆等洗漱用品就不用再帮她套衣服了。用她的原来来说就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需要别人的照顾?我没手么?”
锦颜虽是觉得她所说之话当真是粗俗不堪,但又觉得眼前的这个红衣女子有着其他小姐身上不具备的品性,虽然口气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命令感,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骄横跋扈,而且虽然她没有其他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但却是有着磨灭不了的独特心性,有一种这个时代的女子身上不具备的……不知说是洒脱呢……还是该说自由呢……
她心中默默地想着,手下动作却不减,依旧娴熟地将毛巾沾湿,然后将它上下左右对折了一次。
她将毛巾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端洮桦,刚伸到半路,那边就已经伸出了一只将那毛巾拿走了。
她的动作也算是轻柔,但这种行为,在她多年的经验阅历中,是不曾在其他千金小姐身上看见的。不过,由于锦颜在这几日中已然习惯了端洮桦的行为,倒也没有表现出多诧异的表情。
她站在一旁,看着端洮桦动手摸了一把脸,才道:“端姑娘,今日是比斗的第二日,按照这个点,穆老太君与穆小侯爷已经前往中堂了,端姑娘也应该准备一下了。”
端洮桦昨夜在那鬼地方练了好久的剑法,差不多练熟了第一个把式的时候,她才发觉已经到了子夜,这才赶紧回房休息。到了房内,又由于初次接触武学而脑中波涛翻滚,激动地根本睡不着觉。
她哀叹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有意无力地说:“穆多仑倒是对这个比斗挺上心的……”
锦颜却以为端洮桦是嫉妒了,赶紧为自己家的穆小侯爷解释。“穆小侯爷他这也是为了穆将军府,端姑娘万万不要误会了小侯爷的真心。”
端洮桦起初还有些犯困,等到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之后才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个锦颜又过于脑补了。
端洮桦真的很想对锦颜说一句:姑娘,脑补太多,是病,得治!
而且,什么真心啊……那穆多仑心中可是有一束白月光呢!
当然,端洮桦也不在意就对了。她将手中的毛巾搭在了面盆的盆沿,然后才道:“好了,这个话题我们先揭过吧,我们赶紧出去吧,总不能让穆老太君他们等我们吧?”
锦颜赶紧吩咐身后的小婢女把面盆等洗漱用品收起来。等到婢女退出房门,她才上前,恭敬道:“今日端姑娘要不要试一试流苏髻?”她其实早看端洮桦那所谓的马尾辫不爽很久了,就用一条叫做皮筋扎起来到底算是什么发髻啊?那根本是侮辱发髻!
可奈何端洮桦依旧还是一副兴趣泱泱的表情,她双手举到头顶,右手手腕上有条软绵绵的叫做“皮筋”的圆形绳子,她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简单随意地用右手的木梳将自己的黑发梳成了一个马尾的形状,随后再次像平日一般将手腕上的发圈套上去,绕了好几圈。
要不是将军府从小就教导婢女绝不可以行为不雅,她定然已经要抓狂了。她的眼角微微抽搐着,随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的黑发再次扎成了马尾……
端洮桦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锦颜一脸便秘的表情,虽然掩饰的不错,但端洮桦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纠结。她看着她那个样子,也是觉得好笑,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不会是处女座的吧?”
“啊?”锦颜后知后觉地应答,却是张着嘴巴不知说些什么,待她反应过来自己这已经算是不敬,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端洮桦倒是不在意,只是又问:“你何时生辰?”
锦颜看端洮桦似乎并不在意,也算是安心了一点,她张了张唇,最终说:“奴婢不知。”
端洮桦开门的动作一顿,门外的暖阳已然倾泻进来,洒落在了房内。
耀眼的日光几乎要灼伤端洮桦的眼睛,她有些懊恼地低垂下头,然后说:“抱歉,我……”
锦颜却摇头,“无事,端姑娘道歉才算是折煞奴婢了。”
端洮桦回过神,一身红衣在日光下显得极为招眼。锦颜几乎要将自己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她还没反应过来,却发觉眼前的日光似乎被一层阴影打湿,而自己的身体也被一个娇弱却又不失温度的身躯拥抱住。
双手放置在身侧,锦颜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目。
端洮桦双手拥上了锦颜的后背,闷闷地说:“道歉本来就是我应该的,我过于嘴快了。”
锦颜有些失笑,对着一个现今有些孩子气的端洮桦有些无奈。她双手终是环住了端洮桦的后背,随即莞尔。“端姑娘不用这般的,现在奴婢已经有家了,将军府就是奴婢的家,奴婢生老病死,永远不会放弃的家。”
端洮桦听她这样讲,却是更加的心酸了。这种感觉不就和她一样吗?因为自己没有家了,被家里人丢弃了,亦或是没有家里人的关心了,所以,当你来到一个小团体的时候,或者是一个大团体的时候,你就格外珍惜它,永远也不想离开它……
否则,她也不会一直那么想要回家,那么那么想要回去,再次见到自己福利院里的小伙伴。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她懂,因为一模一样,所以她明白那种归属感。
锦颜,以及这个将军府内生活着的所有小厮女婢们,也许都是这般想的吧……
室内温温暖暖的,洋溢着暖意,但端洮桦的眼眶却有些微热。但终究,她还是没有低落一滴眼泪。
锦颜长时间没有听到端洮桦的回应,有些迷茫地问:“端姑娘?”
“嗯。”端洮桦松开手,立即背过身体,“好了,我们走吧。”她将木门大开,随即跨步走出了自己厢房。
锦颜应答,信步跟上。
中堂内,穆老太君端坐在与中堂对门的位置,而身旁的馥梅,低眉顺目地站在她的身旁。而在她的左手边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男子,不是穆多仑还是谁呢?
他伸手拿起条案上的摆放着的茶杯,姿态极为优雅,每分每寸的动作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他身穿一件苍蓝雨丝锦袄子,腰间绑着一根月白色蛛纹革带,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有着一双清澈的虎目,身躯健硕,当真是英姿焕发貌似潘安。
端洮桦进入中堂之时看到的就正好是这么一幕,那行云流水的朗朗姿态,那貌若潘安的侧颜,真的是找不到一丝的杂质。
但可惜,对于穆多仑,或许是由于一开始的既定印象,也就是俗称的第一印象,端洮桦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她心目中穆多仑是个草包的这个设定。
所以,不过微微一瞥,她便移开了视线,只是上前道歉。“穆老太君,抱歉,我来晚了。”
穆老太君笑得乐呵呵的,一点没有等待过后的不耐烦,倒是招了招手,示意端洮桦上前。
端洮桦赶忙走到穆老太君的面前,眼睛入目处还有一抹穆多仑看到她对视过来的目光便别扭转过的视线,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唯一的感觉也只有好笑了。
穆老太君和蔼地笑着,“今日老身那孙儿就要拜托你好好照看了,千万不要让他出什么事,如果发生意外的话,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带回来。”
“还有,今日是比武,老身总怕自己的孙儿会受伤,可是那些影卫又不可以出手帮助,你一定要好好的避免他与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对决啊。”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端洮桦都一一应着,突然觉着自己昨日临时突击学了几招剑法真是有先见之明。
“对了,”穆老太君本来温和的眼神骤然消失不见,唯一剩下的只有冰冷如秋水的复杂。“今日,那皇帝老儿定是会出手了!”
她站起身来,拄着之前放在身边的拐杖,继续恨恨道:“真是没想到,那皇帝老儿当真是一点情分也不留,这么快就憋不住自己的杀意了。”她冷哼一声,用力用枥木制成的拐杖敲在地面,青砖立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呵呵,他若不仁,别怪老身不义!”她咬牙切齿,继续吩咐道:“到时候别给他留面子,老身看他敢不敢在天下人的面前欺负老身这个残烛之躯!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端洮桦也笑了,“嗯,没错。那皇帝老儿实在是过于自负了,今日就让他输到连裤兜都不剩。”
穆多仑低头喝了一口茶,眼神深邃。
上好的碧螺春在银澄碧绿的茶水中伸展着自己的身子,上下翻飞,淡淡一闻,清香袭人。清香优雅的碧螺春呈现着它的螺旋状,在茶水之中肆意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