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天气稍有转暖,柳条抽了新枝冒了嫩芽半黄未匀,街边卖珠钗胭脂各类小玩意儿的小贩眉开眼笑地招揽着结伴出行的姑娘们,酒楼上三三两两的公子哥们谈论着不知从哪听来的风流趣事,茶馆的书生就着粗茶想象着自己的仕途前程,一片喧闹嘈杂中似乎能听到山上永宁寺肃穆幽幽的钟声。
临近午时,城门口远远地传来唢呐声,站在酒楼的闲人们远远的看着,红艳艳的花轿伴随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经过的地方人群自动让了开来,马上的新郎官身着鲜艳的喜袍,面带三分笑,乌黑鎏金的眼中带着几分喜悦。
“这谁家娶亲,这么大排场?”不知情的人略带惊讶问着身边的同伴。
“他你都都不认识?这可是忠靖侯府的大少爷顾扬,五年前一举夺得武状元,同年就随军作战去了,不到半年就攻退了北疆作乱分子,前几年大半时间都在边陲地区待着,去年年末才回来,估摸着就是为了这桩婚事。”摇着扇子的纨绔子弟笑言道。
“娶的是哪户人家”
“据说是临江王府的庶三小姐。”说话的人眉头微皱。
“庶女?有些可惜啊。”旁人听了也微微摇头,光耀门楣的侯府少爷的正妻居然是庶出,不少人都觉得有些可惜。
“说起来真是虎父无犬子,老侯爷镇守边疆几十年换来一方安宁,嫡子仪表堂堂又骁勇善战,真是令人羡慕啊。”众人看着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声中来,又慢慢向着侯府方向远去,街边的小姑娘们混着人群偷偷地看了新郎官几眼,脸上爬上一抹红,比小贩们卖的胭脂还要娇艳。
“哈哈,此话就未必了,这个忠靖侯府啊还有个三少爷,说起这三少爷也是京中的名人了……”楼中说书的听了畅怀大笑,捻着胡须又说了什么,旁人凑热闹听了几句,笑了笑又继续自己的事。
迎亲的队伍走过熙熙攘攘的大道,在一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议论声中吹吹打打地越走越远,人烟也越发稀少。老侯爷爱静,侯府远离城中,建在郊外,附近就是马场与猎场,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去骑马射箭,对于习惯了戎马生活的老侯爷而言,也算自在。
虽说娶的是庶女,但这是临江王的庶女,比不得寻常人家,嫁的又是战功显赫的少年将军,来侯府祝贺的宾客大半都是朝中大臣,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皇亲国戚也不在少数,也不乏想要来沾亲带故的,毕竟无论是忠靖候还是临江王府都有还未婚配的子女。
“大哥,你真想好了。”本应在前厅照应宾客的顾扬此时却在后院中,院中石凳上坐着一少年,看上去比顾扬小几岁,一身墨蓝衣裳,衣领袖口绣着暗红的卷边花纹,石桌上放着一鸟笼,笼中一只黄绿羽毛的小鸟,圆圆的小眼睛左看右看的,机灵可爱,偏偏脑袋上有一小撮白毛翘着,添了几丝滑稽。
“嗯”顾扬双手背在身后,不远处的桃花枝头有一圈儿粉嫩的花骨朵。
少年侧着身逗了会儿鸟,拍了拍手站起来,双眼紧盯着顾扬,两人对视了几秒。
“那就好,大哥,我们再不去前厅又要被爹骂了。”少年笑嘻嘻地提起鸟笼,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
“挨骂也有你垫着,你前两天逃学又气走一位夫子,爹还气着呢。”
“咱爹也该习惯了,我都气走多少个了。”
“逃学后去哪了?”
“去买这只傻鸟啊,会说话,说是还能教更多的话,结果买来都两天了,一声不吭,别说新的话了,怕是连原先会的那句也忘了,太笨了。”
“好端端的买什么鸟。”顾扬瞥了眼那只小白毛,小白毛转悠着眼珠看着他。
“嘿嘿,送小叶子。”
俩人并肩朝前厅走去,微风拂过,带着几丝春寒的料峭,湖面泛起圈圈涟漪,俩人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欢喜。
“扬儿过来。”俩人一到前厅,顾扬就被叫走了,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找人,要找的人没找到,倒是碰见几个熟人。
“顾呈,城东新开了家飘香坊,晚上一块去热闹热闹。”来人勾着顾呈的肩,低着头,又轻声说了些别的,不怀好意地笑着。
“没兴趣。”顾呈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扫过一张又一张的脸。
“别看了,你家小叶子不在。”来人看他不停地张望,也不继续自讨没趣了。
“嗯?”顾呈偏头看他。
“说是身体微恙,你家小叶子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说话的人耸了耸肩,略表遗憾的样子。
“顾呈,你拎着个鸟笼傻站着干嘛。”顾呈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清亮的女声打断。
“易旭也在啊。”来人明明是一女子,却身着一身翠绿的劲装,一头长发只简单地扎起,清爽而又干练。
“许久不见,静姐愈发潇洒了。”易旭微微笑着,抱拳以示敬意,全然不见之前那副轻佻的模样。
“就你嘴贫。”
“姐,没什么事我回房了。”顾呈拎着鸟笼就要转身,脸上写满了失望。
“你小子,消失两天又想跑啊。”顾静拉住了顾呈,让他不得不面对这她。
“知道你想筠妹,她身子弱,本就不适合在外多走动,更别提这种场面,你以为今天来的这些个儿人都单纯为了祝贺你大哥吗?”顾静嗤笑着看着宾客席中某些笑得谄媚的脸。
“这不刚好,我不想出席,你也看不惯,要不一块走?”顾呈把鸟笼提到眼前,指尖逗弄着小鸟,懒洋洋地站着,俩姐弟站在大厅的一角,浑然不顾不远处给他俩使眼色使得快抽筋的老侯爷。
“你真想把爹气死啊。”顾静看着他从头到尾逗弄着那只小鸟,捏了他胳膊一把,顾小侯爷和傻鸟同时转过来看着她,带着几分无奈。
“放心,咱爹骂我三条街外都听得见,那叫一个中气十足,何况我也没做什么,倒是姐,你整天穿得跟个男儿一样,才真是想把爹气死。”
易旭识趣地去找他人聊天了,留下姐弟二人。
“爹想让你参加今年秋试,你文武明明都不差怎么就不愿意试试,要是女子也能参加就好了。”顾静一番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要不是在宾客面前不得胡闹,她就直接拧上顾呈的耳朵了。
“是啊,要是女子也能参加爹就不会来催我了。”
“呈儿,静儿过来。”被俩姐弟彻底无视了的老侯爷看着顾呈又一副要开溜的架势叫住了他俩。
跑不掉的顾呈叹了口气和顾静对望一眼。
“看来谁也跑不掉了。”
“王爷,这是犬子和小女,平时对他们疏于管教,让王爷笑话了。”老侯爷站起来向临江王介绍,介绍时侧头扫了他们两眼,顾静朝王爷笑着作揖,顾呈手里拎着鸟笼,此刻也不愿放下,只向他点了点头。
“王爷好。”
“静儿,你大哥大喜日子,穿得像什么样,还不快换了去。”老侯爷看着顾静一身劲装,眉头微皱。
“是,女儿这就去。”顾静本就不喜这样的场合,有机会趁机离开她再高兴不过。
“常谨啊,不用那么麻烦了,呈儿和静儿是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拘谨,坐。”临江王都开口了,岂有不坐的道理,俩人也只好一道落座,宾客席男女分开,这一桌就顾静一名女子。
“常谨啊,你这女儿听说骑马射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巾帼不让须眉啊。”
“王爷过奖了,不过是些三脚猫的防身功夫罢了。”
顾静听了不太高兴,但又不好说什么。
“呈儿呢,未来有何打算,还是随你大哥。”临江王似乎对顾家俩姐弟很有兴趣。
“暂无打算。”
“哦?可是要先成家。”
“暂也无打算。”
“哦?”临江王挑眉笑了笑。
“我记得你大哥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去北疆了。”临江王端起酒杯亲抿一口。
“大哥本就非常人可比。”
老侯爷剑眉星目,不威而怒,顾呈显然长得像母亲多一些,威武不足俊秀有余,与顾扬常年习武又带兵打仗不同,顾呈皮肤偏白,天生一双桃花眼,薄唇轻扬,什么时候都像在对人笑。
“静儿呢,可有婚配。”不知怎么的,临江王似乎对顾家俩姐弟颇有兴趣。
“未有。”
“应该考虑起来了,我听说谦儿那孩子快要……”
顾静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放缓,将筷子搭在面前的碗上,举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尽。
“我们的家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静儿想到还有事,先行告退了。”顾静站起来向在座的各位依次抱拳作揖,转身就走,听到这番对话的一些人小声议论交换着眼神。
老侯爷居然也没拦着顾静,直到顾静身影消失,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小女鲁莽,还望王爷莫责怪。”
“爹,二妹怎么了。”顾扬装作不知情一般过来询问。
“诶!大喜日子,不谈这些,来,喝酒喝酒。”临江王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
顾呈将鸟笼放在顾静离开的座位上,刚放下顾扬就拎起鸟笼放两人中间的地上,顾呈手才放到鸟笼上想提起离开,顾扬便侧身轻声对顾呈说了句什么,顾呈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伸回手,端起酒杯,抿了两口,感叹道‘酒不错’,说话间带着笑,却又和方才不同,笑容间隐约能看见左颊的酒窝。
“叶筠晚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