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媚如约而至，到了靖安王府。
这是她第一次以莫家的身份而来。
王府依旧安静如斯，是靖安王妃喜欢的风格。
到了王府自然是要先见主人的。不过靖安王不在王府，晨媚便去见了靖安王妃。
丫鬟带着晨媚绕过连廊，来到后庭。
梨树下那个优雅饮茶的女人，就是她的姨母。
“姨母。”晨媚靠近她，轻轻的唤一声。
对方似乎已经等候多时，并没有太吃惊。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的道了句：“你来了。”
“是。”晨媚平静的回答。
只是靖安王妃可没有这么平静。
“晨曦，你好大的胆子！”
靖安王妃话语中透出的威严，让晨媚的心沉了沉，但她依旧面色沉静，“姨母的话，媚儿听不懂。”
靖安王妃这才抬眼看向她，她澄澈的眼眸，仿佛她说的话都是真的。但靖安王妃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只是她不知道曦儿这样做的目标是什么。
“我说的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
晨媚沉默不说话。
见她佯装不知，靖安王妃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你的一意孤行，很有可能会让她陷入危险？”
沉默了良久，晨媚终于开口说话了，“姨母，媚儿虽愚钝，但还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告诉姨母，你到底想做什么？”
晨媚依旧闭口不言，忽然轻笑出声，自嘲道：“媚儿不过一介女流，能做的了什么？”
靖安王妃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外甥女。过去的她虽然刁蛮任性，却也想法简单，从不藏着掖着。可如今的她，她已经看不透了。
罢了，曦儿的性子变了许多，但性格还是一如往昔的倔强。她不想说的，再怎么逼迫她也是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靖安王妃只好退而求其次，“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
靖安王妃的话让晨媚既嫉妒又欣慰。如果他们能将明瑶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那么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没有明瑶高又如何？
晨媚看着靖安王妃，嘴角挂着笑容，“郡主是我的表妹，靖安王府与莫家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然会护她周全。”
靖安王妃皱眉，又看了看晨媚几眼，才缓缓舒展开来，“罢了，你去看看她吧。”
丫鬟应声前去带路。
晨媚被带出去后，纪璎从远处走近。
他神色严肃，张口就问：“母亲，您叫媚儿为曦儿，是什么意思？”
靖安王妃神色一凛，她不知道纪璎到底听到了多少，她打着哈哈道：“娘是在叫媚儿，璎儿你听错了吧。”
纵使靖安王妃说的再逼真，纪璎还是捕捉到了她眼神中一闪而过慌张，母亲有事瞒着他。“曦表妹与媚表妹是孪生姐妹，母亲一时弄错也是有的。”
总算是搪塞过去了，靖安王妃轻轻的松了口气，“你媚表妹十多年未曾来过靖安王府了，你陪她在王府逛逛吧。”
“是。”纪璎应着。
望着母亲被丫鬟扶走的身影，关于明瑶，莫晨媚是不是知道什么？她与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
明瑶并不在房中。
身旁的丫鬟略显尴尬的望着晨媚道：“想来郡主是觉得烦闷出去走走了，莫小姐不如去茶室稍等片刻。”
晨媚环顾四周的摆设，清雅素净。明瑶本身就是那样的人，这样布置闺房倒也在情理之中。
随意看了一下四周，晨媚的目光就被案桌上一张未完成的画卷吸引住了。
这分明是是她们七岁那年的样子。
她拿起画卷，还没来得及细细，一道犀利的女声打断了她的举动，“莫大小姐。”
晨媚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明瑶，解释道：“抱歉，被你的话所吸引，并非有意窥探。”
“无妨。”虽是这样说着，明瑶面无表情的脸色却出卖了她。她径直走向她的画前，收拾起来。
“梅香，以后没有的允许，不允许外人进入我的房间。”
梅香应了声‘是’，默默的低下头，她还不曾见过郡主生过这样大的气。
晨媚自然知道这话不是对丫鬟说的，而是对她说的。
“此事不怪梅香，是我失礼了。”
可纪明瑶却好似没有听到晨媚的道歉似得，只是问：“莫大小姐前来，不知为了何事？”
生硬的话让晨媚觉得既好气又好笑。看来小绵羊也生气了。
“靖安王府与莫傅乃是姻亲，按理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姐。妹妹来看姐姐，姐姐不欢迎吗？”
见此场面，丫鬟们各个静默。郡主与莫大小姐之间莫不是有什么恩怨吧？
“多谢莫大小姐，明瑶很好。”
陌生又疏离的语气让晨媚有些无奈。
“那便好，如此，我便可以向世子交差了。”
这下众人总算明白了，感情这莫大小姐是世子请来探望郡主的。
说完，晨媚转身要走，明瑶咬了咬嘴唇，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
“等一下，”明瑶转身看着晨媚的背影，“这幅画，莫大小姐可曾见过？”
看来她还是不死心。
晨媚回头与明瑶四目相对，肯定的回答道：“不曾。”
看着明瑶眼中流露出的失望，晨媚的心也不免跟着失落了一下。
断了她的念想，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晨媚一路想着，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纪璎。
“小心。”纪璎伸手扶了晨媚一把，她才回过神来。抬头却看见纪璎笑的一脸温和，语气也变得温柔了，“想什么这么入神？好在这次撞的是我，若是撞到了墙，岂不是可惜了表妹这张绝世美颜？”
晨媚只当他是开玩笑，“表哥说笑了，本就是一张丑颜，谈不上可不可惜。”
纪璎靠近她耳边说道：“表妹何必谦虚，表妹摘下面纱的那一刻，又其实闭月羞花可以形容。”
晨媚退后一步，低着头并不看他，“答应表哥的事，媚儿已经做到了。媚儿便不劳烦表哥费心了。”说完，晨媚迈步要走。
眼见晨媚想要离开，纪璎下意识的伸手拦住了她，“你的事本世子不感兴趣，但是关于明瑶的事，我倒是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话成功吸引了晨媚的目光，晨媚停下脚步，看着纪璎的目光神色复杂。
“世子就是这样的求人态度吗？”
纪璎想过她会果敢的否定，再不然就是高傲的拒绝，突如其来的反问，倒是让他一愣。
他顺着晨媚的话说道：“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但是关于晨媚的身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身世’两个字眼唤起了晨媚的警觉，她眯起眼睛看向纪璎，“郡主是世子的义妹，她的身世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纪璎的神色严肃起来，“方才你与母亲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不苟言笑的纪璎与温尔儒雅的纪璎判若两人，晨媚看向纪璎的眼神多了一层疑问，她似乎低估了明瑶在纪璎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如此，世子何不去问问姨母？”
若是姨母肯说，纪璎绝何至于来找她？看纪璎闷声不吭的样子，晨媚知道自己猜对了。
纪璎盯着晨媚看了半晌，忽然笑出了声，“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晨媚还是晨曦。”
他顿了顿，看见晨媚的瞳孔明显的收缩了一下。他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加深，或许母亲叫的曦儿，根本不是他听错了。
他接着刚才的话道：“媚儿从小纯真浪漫，而你霸道蛮狠，你不是她，你是晨曦。”
纪璎说的斩钉截铁，仿佛手中握有确凿的证据。
“十几年未见，世子又怎知我的性格不会改变？更何况，”晨媚无所畏惧的迎上纪璎的目光，“世子说我是晨曦并非晨媚，证据呢？”
“莫晨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先是以假毁容欺骗皇上，又以假身份蒙骗皇上，你有几条命够自己折腾？”
“晨媚不懂世子所言何意。我与一位玄杏弟子相识，他替我治好了脸上的疤痕。至于以假身份欺骗皇上，更是无稽之谈。”
纪璎被她的解释弄的哑口无言，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像极了，记忆里儿时的晨曦。
两人相视无言，又站了一会，晨媚先迈开步子，若无其事的与纪璎擦肩而过。
纪璎不得不佩服那个女人的淡定，却又不得不出言打击，“你就不怕我状告皇上吗？有时候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是否相信这件事的存在。”
晨媚听了只觉得好笑，皇帝信不信她早已不在乎。若不是碍于天下人无数双眼睛，碍于他仁慈的德行，庆元帝怕是只差一个由头将莫府满门抄斩了吧。
她停下脚步，不疾不徐的说道：“世子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更何况，你何以认为我会坐以待毙？”
说罢，她潇洒的转身，一如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就好似笃定了，她会是最后的赢家。
纪璎转身望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是说还有一个人能知道明瑶的身世，那便只有睿王纪琰了。
“福海，备马。”
*****
“爷，靖安王求见。”睿王府的管家禀报道。
纪璎，纪琰想不通，他来做什么？
他放下书本，淡淡的吩咐道：“请他去客厅休息。”
说完纪琰起身，去客厅候着他。
两人也不算熟络，纪璎来王府想必是有事要谈，纪琰也不跟他寒暄，开门见山的道：“不知世子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纪璎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明来意，“有个人的身份，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
纪琰看着纪璎问道：“谁？”
“明瑶。”
纪琰沉吟了一会，问道：“为什么忽然想查明瑶的身世？”
纪璎组织了一下措辞，道：“自明瑶从莫府回来之后，魂不守舍的，我怀疑与莫府脱不了干系。”
他自然而然的隐去了靖安王妃与晨媚的对话，因为他不知道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倒不是突然对晨媚有所改观，而是因为毕竟莫府与靖安王府是姻亲，虽然靖安王府可以置身事外，保不齐就有人别用心。
但是纪琰也看出来纪璎说的不是实话，至少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他直截了当回绝了他：“看来世子还是不信任我，世子既不能将全部实情相告，这个忙恕本王帮不了。”
纪璎诧异于纪琰绝情的拒绝，更诧异于他敏锐的洞察力，不费吹灰之力就看透了他的想法。
他只好道：“并非我不愿将实情如实相告，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虽说如此，但我敢肯定，明瑶的身世与莫府有莫大关联。”
这次纪璎说的诚恳，纪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不是本王不肯帮你，知道明瑶身世的，怕是只有沁芳岛，而我不愿与沁芳岛有任何联系，非常抱歉。”
纪璎知道纪琰所言非虚，看到他暗淡目光的时候，甚至有一丝愧疚，“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强人所难了。”
见纪璎退步，纪琰反而劝说其他来，“关于明瑶的身世，世子何必过于强求结果，如今的结局，本王认为对谁都好。”
纪琰蓦地认真的看向纪璎，“明瑶不缺一个爱他的人，但缺你这个哥哥。”
纪璎对上纪琰的目光，身体猛然一震，脑子忽然万分清醒。母亲与晨媚的对话给他带来了一丝希望，他竟然头脑发热想要打破与明瑶这种亲情的格局。
他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对着纪琰拘了一礼。
“多谢王爷提醒，我差点因一己之私，毁了大家的幸福。”
“世子多礼，说起来本王也有私心。明瑶与五弟情投意合，还有多谢世子成全。”
“何来成全一说，作为明瑶的大哥，自然希望她幸福快乐。”说完纪璎带着嘴角的苦笑离开了。
![[gl]相思茧](/cover/101/101723/101723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