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梨落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所处的地方不是破庙下的石室而是自己的洛梨园。她起身走出房间却只看到了银渊一人
“银渊”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样子,“她们三个去哪了?”
她们三个自然是指划筝、涵萧与苏叶。银渊扶在梨落的左手边回道:“涵萧姐姐在厨房给您准备晚餐,苏叶姐姐在煮药呢,至于划筝,奴婢也不清楚她去了哪里。”
梨落轻笑:“这个丫头,不必管她了。”
银渊看着侧妃风轻云淡的样子,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嘴里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
梨落看着银渊欲言又止的样子,嘴角微笑:“银渊,我其实没有那么严厉,所以你不必拘谨,有什么话就说吧。”
银渊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娘娘,奴婢以为您罔顾圣意,单枪匹马的去救公主是不明智。”
这些话本轮不到她来提醒,可是同这个侧妃待在一起的这短短日子以来,她能感觉到这位娘娘虽说与她们疏离,却是对下人极好,就看她待亲姐妹一样对待涵萧她们三个就知道了。所以撇开殿下的嘱咐,她发自内心的想她活着。
梨落先是一愣,而后莞尔一笑:“这是为何?”
这侧妃哪里是不知道为何,只是想听听银渊的意思罢了。
“侧妃娘娘,您有圣上的禁足令在先,私自出府这是公然违抗圣旨,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是其一。娘娘您一个弱女子,如果连京兆府和刑部都找不到的人,您能帮上什么忙,说不定连命也搭进去了,这是其二。其三……”银渊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仿佛接下来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娘娘您此举,很有可能就陪上了睿王府上百条人命。”
这回梨落彻底愣神了,这些她也不是没有考虑到,只是有必去的理由。
“还是你想的周到。”梨落愣神片刻后开口道。
银渊以为梨落生气了,忙跪了下来:“奴婢多嘴,请娘娘侧妃娘娘责罚。”
梨落伸手将她扶起:“怎么又跪下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事是我太心急了,以为能一力承担,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梨落站起来,却看见划筝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梨落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划筝,这个丫头走路从来都是用跑的,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银渊也觉得神奇,每次都能看到划筝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样子。
等划筝稍稍平静下来,梨落她才支开银渊:“银渊去厨房帮帮涵萧,我跟划筝出去走走。”
银渊心里明了,应声退下。
划筝纳闷,这她刚回来,小姐怎么又拉着她往外走。
“说说吧,今天又打听到了什么?”梨落驻足,拨弄着一朵腊梅。
划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姐这猜人心思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确。
“小姐,睿王进宫了,至今未回。”划筝附在她耳旁轻声细语。
梨落攫取了一支红梅,交给划筝,像是听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皇帝的一番斥责总是在所难免的,有皇后在身旁添油加醋,只怕不是斥责如此简单。”
不仅仅是斥责的话,那小姐会不会有性命危险,划筝不禁担忧起来:“那小姐您可有应对之策?”
她冲着划筝一笑,这小妮子,担心我被皇帝杀了么。
“想我死,没那么容易。”梨落一声冷笑,手中的梅花被捏成粉末。拍掉碎花,她转身对划筝说:“既然行动了,我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怎么你今日没出府么?”
小姐是算命的么,划筝心里不禁嘀咕。
“是七皇子陪王爷去的呢,听说五皇子从救了明瑶姑娘开始,就一直待在明瑶姑娘的身侧,不愿离开半步,真的好深情哦。”这厢划筝沉浸在羡艳的遐想里,这厢梨落想到的是,如果因为这事纪琰与纪玧生了嫌隙也好。
“三皇子可有去过靖安王府?”她问。
“听官家说,去皇宫前是先去了靖安王府的,不过出来的时候王爷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五皇子给了王爷脸上看,还是靖安王不待见王爷。”划筝想了想今天打听到的消息,跟梨落复述着。
靖安王是个识大局的人,不会为了这种事跟睿王撕破脸,多半是纪玧吧,这么说,明瑶冒险的事他不知咯。不知道的话还能原谅他一次,知道了还让他心爱的女人去冒险,将来即使明瑶要嫁给他,她也要极力阻止。
踌躇间,有冷风灌进划筝的衣领,她不禁颤抖了一下,想起她刚刚听到的流言,觉得更冷了一些:“小姐,下人们都在传这回小姐在劫难逃,不死也会被废了侧妃。什么劳什子侧妃,我们还不稀罕呢。”
梨落能感受到划筝说这些话时候的愤怒,但确实不该说。
“这些话切不可在外人面前说,听见没?”
划筝耷拉着脑袋,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低声的答应着。
梨落看着划筝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自己的叮嘱多半又是白费,摇了摇头对划筝说:“我这是为了你好,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涵萧、蓉姨还有那些关心你的人不可能一只在你身旁,你要懂得照顾自己,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哦。”划筝明显不想被继续教育下去。
梨落无奈:“回去吧,早些用了晚膳,还要进宫去探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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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了十几年的沐晨宫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来探望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送走了德妃宫里的禾依,珠儿已经笑的整张脸都快不是自己的脸了。
“这些人真是市侩,公主失踪的那几天,她们巴不得公主永远别回来,可曾过来关心过。现在公主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一个个假模假样的过来嘘寒问暖,呸,我们公主才不稀罕呢。”累了一个下午的珠儿忍不住说了两句。
听到珠儿的抱怨,珍儿皱起来眉头。她待在皇宫里的时间毕竟比珠儿久,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个口无遮拦的傻丫头,不吃些苦头,简直不知道轻重。
“珠儿你这条命也不想要了,要是让别人听了去,有你好受。”珍儿严厉的斥责道。
珠儿吐了吐舌头:“珍儿姐姐这不是没有外人么。”
珍儿摇了摇头,用手点了点珠儿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再这个样子,下次有你好果子吃。”
珠儿笑嘻嘻的抱着她的胳膊,一副讨好的模样:“珍儿姐姐我知道错啦,你唠唠叨叨唠唠叨叨,都快唠叨成孙姑姑啦。”
有句话叫做,说什么来什么。耳旁孙姑姑的声音想起,着实吓了两人一跳。
“我老婆子唠叨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公主都醒了,你们两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孙姑姑虽言辞严厉,却未多加责怪。珍儿与珠儿两人如得了大赦,一溜烟的跑进了公主的香阁。
“皇后娘娘驾到。”门外有太监细细的喊声响起。
孙姑姑带领着宫中下人迎了出去,又吩咐珍儿将杨皇后领到公主床榻前。
“瑜阳给母后请安。”作势就要给皇后请安。
皇后坐在瑜阳的床头,双手轻轻的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行礼:“快些躺下,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不用给我行礼了,心意到了就行。”杨婉清抬起手为瑜阳捋了捋头发,似乎十分心疼的样子,“我可怜的孩子啊,才两日不见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瑜阳就觉得心里十分委屈,竟有嘤嘤的哭声想起。
杨皇后十分疼爱的抱住她,用右手抚了抚她的背脊,谁也没看到那只指甲掐到手掌心的左手。
是的,她恨,恨这张相似的脸,恨这张受尽庆元帝宠爱的脸。
然而,嘴上杨婉清依旧是温柔的言词:“好了好了不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你父皇心疼你,让母后来看你,母后给你送来了滋补的汤药,趁热喝了,很快就又能上串下跳了。”
被皇后形容成一个小猴子,瑜阳不禁破涕而笑:“母后,你说的我好像一个小猴子。”
杨婉清被她边哭边笑的模样逗乐,用手轻轻挂了下她的小鼻子:“可不是父皇母后的小猴子么。”
在这么多宫女太监面前,被杨皇后这样形容,虽然是宠溺的称呼,瑜阳脸上还是微微红了红,嗔道:“母后。”
皇后又笑了:“这会子知道害羞了,那喝了这汤可就别再哭了。”
等瑜阳喝下了整完补汤,杨婉清站起身:“你这样乖就好,你需要清静,母后也不打扰你休息了。”眼看着瑜阳又要起身送她,她嗔怪道:“你这孩子,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让孙姑姑送我便好。”
杨皇后前脚刚走,纪琰、纪珩后脚就来了。
“三哥、七哥对不起。”这会子瑜阳倒是乖巧起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纪琰接了她的话:“恩,说说错在哪了?”
瑜阳没想到纪琰会这样接话,只好硬着头皮说:“私自出宫,给哥哥们、父皇还有那些大臣们添麻烦了。”
纪珩听他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数落着自己,没有心疼,还忍不住责备几句:“这回你还算意识到自己的错了,你可真是给三哥惹了麻烦。三哥那个侧妃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呢。”说完,纪珩又在心里责备了自己一下,没事可怜她干嘛。
“啊,她伤的很重吗?”瑜阳显然理解错纪珩的意思了。
听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纪琰索性解释道:“你七哥不是这个意思,你失踪父皇怀疑与她有关,所以禁止她出府。可结果她担心你安危,违抗父皇的禁足令,怕父皇这次是饶不了她了。”
瑜阳虽然刁蛮,却也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听到尹梨落为了她不惜违抗父皇的命令的时候,急急忙忙替她开脱:“不不…不是的,是我私自出宫找的小三嫂,跟她没有关系。”
“这话你留着跟父皇说吧。”纪珩在旁边揶揄道,“小三嫂,你还真敢叫,你两有什么天大秘密还要你一个堂堂的大庆公主亲自出宫,不会是为了…”纪珩故意没有说下去。
“死纪珩,你敢乱说,我就让父皇罚你。”纪瑜阳赶忙制止了纪珩继续说下去,那天的话他果然听到了,“女儿家的私房话,哪就有什么秘密了。”
纪琰看了看娇羞的瑜阳,再看了看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纪珩,看样子还真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不想追问了。如果事情真如瑜阳所说,那么事情就跟尹梨落说的没有太大出入,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感受到了纪琰探究的目光,纪瑜阳赶紧岔开话题:“为什么五哥没有跟你们一起来。”
“还不是为了救你,连你明瑶姐姐也舍身入了虎穴,五哥可是心疼不得了,现在恐怕还守在明瑶床前呢。”回答是记珩,为了让这个小丫头长记性,纪珩还故意夸大了事情的严重性,“让明瑶装成鬼节出生的女子这个计划,是三哥和明瑶两个人偷偷进行的,五哥还不知道要记恨三哥多久呢。”
“阿珩”听着纪珩越说越离谱了,纪琰不得不出声制止,“别听你三哥乱说,好好休息,三哥明日再来看你。”说完递给纪珩一个走的眼神。
这时一个声音把他们叫住了:“三哥,对不起”这声道歉是她发自内心的,“我没想到我会惹这么大的麻烦,父皇那边我会解释的,我不会让小三嫂死的,我也不会让你跟五哥生了嫌隙。”
纪琰转身,看了床上的小丫头一眼,巴掌大的小脸皱巴巴的看他,一双清澈的大眼眼泪汪汪,眼里满是愧疚,纪琰看了也满是心疼,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带着公主长大的孙姑姑,终于觉得公主长大了一点点,知道为别人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