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圈养?那不是像养鸡养猪一样吗?姐姐才多大就算长大了,能干活了?虽然自己的姐姐也帮娘照看自己、洗衣、做饭,可是…反正,卫青觉得和这个姐姐干的活是不一样的,至少姐姐不是被人逼着去干的。
“姐姐你真可怜。”卫青打心眼里同情她。
“我算是好的了,听那些大的女孩说,她们才惨,长得漂亮就会被卖得晚,至少要养到十几岁,还要她们学习唱歌跳舞什么的。”
“这样也算惨?”卫青觉得唱歌跳舞肯定没有干活累,姐姐高兴的时候就会唱歌给他听。
“小不点,你还太小,不懂。我听一个姐姐说她们是要被卖到妓院去,反正是一个很不好的地方。有个小姐姐为此还上吊死了,死时舌头伸得老长,可吓人了。”
卫青第一次听这些奇怪的话,就跟听鬼怪故事似的,既想听,又怕听。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的事?他听得都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痛。
惠儿自从来郑家后,也是第一次那么痛痛快快的和人说话,看卫青听得入神,讲得更是眉飞色舞。两人都忘了各自不堪的处境,也忘记了时间。
等惠儿发现太阳开始西移时,才惊呼:“糟了,光顾着和你说话,夫人只怕都醒了。要唤我不见,怕是又要被打了。”说完,来不及和卫青道别,匆匆忙忙的走了。
柴房里只剩下卫青一个人,虽然他还是肚饿,虽然身上的伤还是痛,虽然还是想姐姐和娘,但他已经不像刚来时那么害怕,那么无助了,这里还有一个小姐姐,她带给了卫青温暖,也带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卫青想,无论怎样一定要好好的活着,长大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当黑夜来临时,年幼的卫青害怕了,这里好黑,黑得好像有可怕的东西藏在那些更黑的角落里。这里也好静,静得没有一丝人的声音。他不敢睡,怕睡着了再也不能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好像他只要一闭上眼,那个可怕的女人就会对他又打又踢。
卫青睁着眼,又饿又怕。他望着门,在等小姐姐来。
就在他眼巴巴的等得心焦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尖厉的叫声:“什么东西?快来人啊!”
是那个胖妇人的声音,卫青听得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是一阵脚步声,“你这个蠢婢,怎么会在厨房里?哦,一定是来偷东西的,对不对?给我搜。”
“没有,我没有。”是那个小姐姐的声音。
不好了,一定是小姐姐去厨房给他偷吃的被人发现了。
“还偷了两块饼,怪不得我总觉得怎么最近厨房的老鼠多了,原来是你?你说你是不是偷去给那个野种吃的,不然你一个人能吃两块饼?”
“没有,我没有。”无力的辩解。
妇人根本不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惠儿不躲,也不叫,咬着牙捱着。不是她不疼,只是以她的经验来看,要是躲了,或是哭了,只会被打得更凶。
妇人打了一会,觉得自己跟打了块木头似的,反而把手打疼了,就恨恨的住了手,“罚你两天不准吃饭。去,叫人把厨房锁上,以后不准这个贱婢来厨房。”
柴房离厨房很近,卫青听到惠儿姐姐为了给他偷吃的,不但挨了一顿打,还被罚两天没饭吃,心里满是愧疚。
惠儿两天没饭吃,卫青也跟着被饿了两天。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活活饿死的时候,惠儿来了,给他带来了半块饼,不用说那是她被饿了两天后,给他省下的第一顿饭。
卫青本想推拒的,可他实在太饿了,再不吃东西,怕是真的会死的,惠儿于他有救命之恩。只是这样每人每顿吃半块饼,都只是半饱,不知这样下去能挺到什么时候。
“柴房那孩子怎么样了?”郑公突然想起那个被女儿关在柴房的孩子。
“回老爷,好像还活着。”
“你们真没给孩子送吃的?”
“老爷,夫人不让。”
“还是每天给他两个麸皮饼吧,要真把他饿死了也是个麻烦。”
“爹,为何要用我们家的粮食喂养那个野种,我真恨不得他死了才解我的心头之恨!”胖妇人听到爹要给卫青吃的,跳出来阻止。
“妇人之见。那么多人看见你把那孩子弄来,他要真不明不白在我们家死了,她娘万一去县衙告…”
“那个贱人哪有那个胆!”
“就算她不敢,那么多人看着,别人就不敢?再说我们郑家树大招风,要是有人存心找茬,到时不是就麻烦了。杀人可是死罪!他又不是我们家的家奴,生死可以由着我们。”
“爹!”妇人不依,扭着硕大的身躯撒娇。
“打骂由你,但不能失了分寸。”郑公说完挥袖走了,有这么个撒泼耍赖又爱争风吃醋的女儿也是无奈。
从那以后仆人开始每天给卫青两块麸皮饼子,虽然粗砺,至少可以吃饱肚子。惠儿不用再省自己的饼给卫青吃了,但只要能偷着过来,她还是会来看望卫青,两个孤苦无依的人相依为命。
卫青住在柴房,一度以为他要一辈子被囚居在里面,那可不是他想要的。刚三四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可不想成为像惠儿姐姐讲的被圈养的人,活着就像猪一样,活完一世却什么都不会留下。
卫青想出去,但柴房被送饼的仆人给锁上了。当他的伤可好得可以动的时候,他们怕他跑了,就一把铜锁把柴房锁了,不知是胖妇人的安排,还是仆人自作聪明。卫青对那把锁充满愤怒,却无可奈何。柴房的门窗虽然粗糙,却是用原木钉成的,无比结实,以卫青小小的力气,就算拼尽全力也是无法打开的。如果能离开柴房,哪怕是钻狗洞,他也一定要跑回自己家,他实在是太想娘和姐姐了;从他出生起,他就从没有离开过姐姐,没离开过家。此时,他有些明白韩信当年为何能受“胯下之辱”了,因为韩信存着远大的理想,不想因为一个泼皮无赖的污辱,逞一时之勇而丧命。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那些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人不是真正的勇者,只有为了理想忍辱偷生的人才是勇敢而智慧的。卫青不知道自己小小年纪居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或许他是在为自己能勇敢的撑下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
惠儿有空依然来看他,两人对着门缝说说话。只有这时,才让卫青觉得生活还有希望。
卫青伤好的差不多了,仆人把他带出了柴房。
“我们郑家不养吃闲饭的人,你得扫地、浇花、擦桌子,赚够你吃的两个饼,不然就得饿着。”
郑氏原话如此,仆人也无可柰何,只得安排卫青去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
卫青提着有他高的大木桶,去井里打水浇花。好不容易把桶挪到进边,把井绳放到井里,他见过姐姐打水,却没想到这么难,井里的木桶浮在水面上,像在嘲笑他似的,怎么也不肯往里面灌水。他摇晃着井绳,身子不由往前探,黑而深的水井让他心生恐惧。突然一只大手按在他的头上,把他往井里按。他吓得丢了手里的井绳,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井沿,本能的大喊:“救命!”
惠儿的慌乱的声音出现了,“夫人,裁缝铺的老板来了,等着您去试衣服呢。”
郑氏松开手,恨恨的看了看惠儿,气呼呼的走了,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惠儿等夫人走远了,帮他打了大半桶水,两人吃力的提去了花园。
从那以后,卫青打水时就特别的小心,总要看看周围是否有人才敢动手,而且他再也不敢把身子往井口探了。
卫青在郑家的日子度日如年,不仅因为干活累,更是因为那时时刻刻无处不在的打骂,郑氏如此,郑季也如此。
卫青从不认为郑季是他的爹,没有哪个做爹的会如此作贱自己的孩子。卫青年幼的心里对他们生出了恨,那种恨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卫青在惠儿的教导下学会了忍,再疼他都不哭也不叫,只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打他打得更加毫无人性了。
每次当他受伤,都是惠儿用热水给他热敷。各种各样的折磨,让他像被巨石压着的小草一般,活得更加坚韧不屈。
自从卫青被带走,子夫就一直求娘去把弟弟接回来。每次娘都是无声的流泪,失去幼子的痛已经把她折磨得有些麻木了。子夫去药铺求大哥,大哥也只能摇头叹息,没有人敢得罪郑家。如果卫青真是郑季的孩子,那他有什么理由去找郑家要,何况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十多岁未经世事的软弱少年。
娘背着子夫去郑家门口看了好多次,她也向郑家的仆人打听了好几次,仆人们摇头叹息,不敢多言。见状,卫大娘自然知道卫青在郑家过得并不好,但她除了流泪,除了整夜无法入睡却毫无办法。
子夫想去侯府找姐姐,让姐姐求侯爷给卫青做主,可侯府的家丁并没有让她进去,她也没能看见已多年不见的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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