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
太子的废立,皇后的更迭,这些大事让百姓们讨论了好一阵子。可对于普通老百姓,这样的事太过遥远,远得如天上的太阳星月,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事。活着,才是他们的目标。
经过文帝和景帝“安养生息”的治理,经过了数十年的恢复和发展,大汉天下一片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但不管在怎样的盛世,贫民都是会存在的,这不是统治者的过错。他们或许因命运的捉弄,或许因疾病的折磨,最后一无所有,沦为贫民。
子夫家就是这样,自她爹病逝后,家里一贫如洗。姐姐少儿为葬父,卖身平阳侯府为奴,娘也去侯府做了洗衣妇。但一切,子夫并不觉得苦,只要有一碗稀粥,她就能顽强的活下去。年幼的她并不懂得太多生活的苦,像其他孩子一样天真而快乐。
卫大娘在侯府做工,一直记着还欠县吏郑季十文钱。钱有了,却没有去县衙还钱的勇气。她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妇人,哪敢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县衙寻人。白天一直在侯府做工,哪有时间去街上闲逛。所以好不容易攒下的十文铜钱一直用布包好,贴身带着,若碰巧遇上,好还给人家,并好好谢谢人家雪中送炭的相帮之情。
事有凑巧,半年后,卫大娘在侯府遇上了郑季。
“郑恩公!”眼看郑季就要走出侯府角门,卫大娘忙叫住了他。
郑季微醉的双眼,四处一看,大喜过望,这不是卫家的那个小娘子么,怎么在侯府遇上了。这半年,他可没少花心思找她,巡街时到处溜达、四处张望,只为了能找到她。甚至卫家他也去过,可家里只有一个三四岁的小y头,一问三不知。真是缘份天定,居然在这里遇上了,不然自己那十文钱不是打水漂了,这样赔本的买卖,他郑季还从没做过。
“哟,是卫娘子,你为何在这里?”
“我在侯府洗衣。恩公为何会在这里?”
“县太爷请侯爷喝酒,我跑腿来送请贴。他们管事赏了我一坛好酒,那酒可真香!”郑季说着,身子晃了晃,意犹未尽的吐出满口酒气。
卫大娘从怀里掏出布包,“上次蒙恩公借钱给拙夫治病,小妇人感激不尽。”说着打开布包,把钱递了上去。
郑季伸手欲接,若接了,债就清了,这以后还有什么借口再去找她。十文钱,可是能买好几斗米的!可不下一点本钱,还怎么把人弄到手?他咽了口吐沫,接钱的手顺势一推,“不用,区区小钱,何足挂齿。”
“这怎么行呢?”卫大娘坚持往前递。
郑季本想趁机摸她手的,可想想这可是在侯府,要是她叫起来,或者让多管闲事的人看见就不好了。
“真不用。对了,你丈夫的病好了么?”郑季明知故问,要是她丈夫好了,自己早上她家要钱去了。勾引有夫之妇,他可没那个胆,万一被告了,少了不牢狱之灾,家里那个泼妇也不好交待。
“拙夫已经病逝了。”卫大娘眼睛红了。“这钱恩公还是收下吧,要不然小妇人心里不安。”
“真不用。”郑季又推了推,“要不上你家去,在这侯府里推来推去的,让人看见还不说三道四的。”
“这个,”卫大娘有些犹豫,毕竟丈夫刚死了半年,自己就带个男人回去,只怕街坊邻居们要说闲话。但转念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歪,青天白日的,子夫也在家,又有什么说不清的,“贫门小户,如恩公不弃,就请随奴家来吧。”
毕竟素不相识,他就肯借钱给自己的丈夫治病,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如此看来,必是心善之人。虽未救得丈夫性命,那也是丈夫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等到了家里,自己再把钱还他便是。再者自己没了丈夫,家里还有三个幼子,以后要有什么难处,少不了求他相帮。
两人一人一后,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卫家。
午后的街道静悄悄的,怕热的人都躲在屋里乘凉。卫家柴门半掩,院里没有鸡鸭,子夫不知跑哪玩去了。
“恩公请进!”卫大娘推开屋门,请郑季进去。
茅屋四面透光,屋里只有一张铺着茅草的破床。无地可坐,郑季只能往床上一坐,卫大娘去拿陶碗给郑季倒水。
刚一进屋,郑季突然扑了上来,顺势一脚把门踢上了。
“恩公,你干什么?”卫大娘大惊,手中的碗“咣”的一声掉地上碎了。
“娘子,成全了我吧。自上次见你,我魂就丢了。”说着把卫大娘往床上抱。
“恩公不可!”卫大娘用力推,没想到郑季的力气更大。
“你男人死了,难道你不想重新找个男人替你养活三个孩子?”
郑季嘴里说着,手里却忙个不停。
一听到孩子,卫大娘略一愣神。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郑季得到满足后,看了看蜷在床上、衣裳凌乱的卫大娘,“你只要跟了我,你三人孩子我帮你一起养。”
卫大娘想哭,丈夫死了刚半年,自己就被人欺负了。没想到还是自己引狼入室的,想着她就小声哭了起来。怕招来邻居,连哭都要压抑着。
“哟,怎么还哭上了,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了男人再嫁的多了去了,难不成你还想三贞九烈,守着这间破屋来养活三个孩子。何况我听说你闺女卖身为奴,你就不想给她赎身?你就不想后半生有个依靠?”
卫大娘止住了哭,却不为所动。就算要再嫁,那也要堂堂正正的,这算什么呀。
“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有老婆的,可我老婆又丑又凶,还不会生孩子。你若能怀上我的孩子,我立马休了她,娶你回家。”
“你有老婆还能干出这种事?”卫大娘惊呆了。
“这有什么,我不是喝多了酒,酒后乱性。再说,这事不该出它也出了,要是声张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做人。”
“是你逼我的。”
“是你带我来的,这事传出去,有嘴也说不清,别人只会以为是你勾引我。”
“你!”
“人啊,要想开点,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你以后跟了我,这事保证没人知道。你要不答应,吃亏受罪的是你。你要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保证让家里的母老婆马上滚蛋。”
郑季软更皆施,卫大娘六神无主。这事她不敢声张,更没处说理。
从那以后,郑季隔三岔五的就会悄悄溜到卫家来。
数月后,卫大娘的肚子大了起来。一个丈夫死了快一年的人,怎么会怀了孩子。好在汉朝的衣服宽袍大袖,只要不束腰就看不出来。等肚子越发明显时,到了天寒地冻的冬天,衣着臃肿,越发的看不出来了。
卫大娘自从怀上孩子后,心里就是慌的。
“郑季,这孩子可怎么办?”
“生下来,怎么说都是我郑季的种。我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一儿半女,当然是要生下来。”
“可是,街坊们会怎么说?”
“管他们怎么说的,只要我认,到时再把你娶过门,谁还会说三道四。”
卫大娘心里是犹豫的,可腹中的孩子也是她的亲骨肉,她实在不忍心伤害他。
等到春天来了,天气暖和得再也穿不了厚衣服时,卫大娘生下了一个瘦弱的男孩。
孩子皱巴着小脸,嘤嘤的哭着。
卫大娘看见孩子那一刻,心中自然就生出了一种母爱的本能。
郑季守的门外,听得儿啼就冲了进来,“孩子我抱走了。”
“等等,让他吃上一口奶。”卫大娘看着嘤嘤哭着的婴儿,舍不得让他马上离开自己。
郑季看着像只小猫般瘦弱的孩子,这孩子怎么这么瘦,这么小,能养活吗?要是就这么抱回去,家里那个母老虎会放过自己吗?她能容得下这孩吗?孩子会不会有个好歹?心中一动摇,他就没了之前对孩子的那份热情。看卫大娘抱着孩子万分不舍,他就顺水推舟,“这孩子还这么小,要不你先养他一段时间,离了娘万一有个什么,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卫大娘听闻,紧紧抱着孩子更加放不了手了。
卫子夫得知娘又生了一个小弟弟,高兴得不得了。
“娘,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郑季对她,对孩子似乎都越来越冷淡了,已经好些天没有来看他们了,甚至对他们有些唯恐避之不及。郑季没有给孩子起名字,甚至有些怕别人知道孩子是他的。
“娘,弟弟没有名字吗?那我给他起一个可好?”子夫一脸兴奋。
“好。”卫大娘勉强一笑,心里的苦涩自然不能让孩子知道。她没指望郑季会真的娶她,自己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家中贫穷,要再嫁已是不易。但郑季对于这个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至少应该要负起一份做爹的责任。
子夫看了看院子外面青青的野草,时值春日,芳草凄凄。那样的青翠,那样旺盛的生命力,让人看了心中就生出无限的希望,“弟弟叫青如何?卫青,我叫他青弟!”
“好!”卫大娘拍了拍怀里的男孩。卫青,她的孩子,一个生下来就不受自己生父喜爱的孩子,一个生下来就注定会被人笑话的私孩子。谁能知道这孩子以后会有怎样的命运,坎坷,或是顺遂?平庸,亦或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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