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一边抱怨,一边颤微微的把箭扣在弦上,用力拉、拉,终于把半月型的弓拉出了一个弧度。此时,他已经用尽全力,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尽量瞄准靶心,“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射中了,儿臣射中了!”刘荣兴奋的大喊。
刘启一看,只见一支箭斜斜的插在靶子边上。这样的射术,也敢自称射的很好了!
刘启铁青着脸,挽起一石的弓,一箭射中靶心!
“父皇威武!”刘彻欢呼。
“朕这样的,都不敢自称射得好,你就敢自诩射得好?你可知在我大军营中,百步穿杨、能挽三石硬弓的大有人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朕真不知你的骄傲自大来于何处?”
刘荣一听,有些不乐意了。自己明明射中了,本以为可以得到表扬,没想到却被训了一顿。他有些不服气:哼,觉得我射不好,刘彻那臭小子难道能比我好?
“父皇,儿臣知错了。只是儿臣年幼力弱,所以才挽不起硬弓。胶东王与我同习,不知他射得如何?”
刘启也想看看刘彻射得怎样,看他学的那么认真,应该不会只是花架子。
“彻儿,你也过来射一箭给朕看看。”
“儿臣遵命!”
刘彻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走上前拿起一张七斗的弓。
刘荣一看,有些吃惊,不相信他能拉开七斗弓,“哼,臭小子想在父后面前逞能,一会拉不开、射不中有你好看!”
刘彻一边挽弓,一边想着将军所教的要领,心定、手稳,一箭射了出去。
刘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子不但挽得了七斗的弓,还射中了!虽然不是正中靶心,可离靶心不过寸许。相比之下,自己射的那箭简直是笑话。
“父皇,儿臣不服,儿臣要再射一次。”刘荣说着,不等父皇答应,就挽弓向前。
“荣儿,你比彻儿年长那么多岁,却处处不如幼弟,真不知你这个太子是怎么当的!?”
刘荣气得脸色发青,他不是气父皇,而是气刘彻。自从他从掖庭出来,自己就没过过好日子,什么都让他比下去,连自己的母妃也被他们母子欺负。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要受他欺负,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
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刘荣突然挽弓,一箭向刘彻射去。
事出突然,每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彻儿小心!”刘启大叫一声,向刘彻冲过去。离弦之箭,有谁的速度能比得上。
箭射在了刘彻的手臂上,血流了下来。
“快传太医!”刘启慌了。手臂虽不是要害,可刘彻毕竟年幼,万一…
“你这逆子,还不给朕跪下!”刘启咆哮。
很快太医就来了,看皇上紧张的样子,万分小心的剪开刘彻的衣袖。不幸中的万幸,射是射中了,可箭头只是擦破了皮,没有伤及筋骨。
因伤不重,不用太医止血,血就不流了。太医进行了包扎,开了药方就告退了。
刘荣本想趁乱溜的,可在皇上眼皮底下被罚跪,除非他会遁地,否则绝无可能。
刘启见刘彻并无大碍,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毕竟是自已的骨肉,没想到骨肉相残的事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
“刘荣,你可知罪?!”刘启只有在特别气愤、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会对自己的孩子连名带姓的一起叫。
“父皇,儿臣知错了!”刘荣未语泪先流,
经验老道的祭出对付父皇的杀手锏,有错无错都先认错。
“说你错在哪了?”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刘启见他认错,态度缓了三分。
“儿臣不应该怕吃苦不好好练箭。”态度十二分的诚恳。
刘启无语了,难道在他眼里,射伤幼弟还不及练箭重要?说是射伤,那是刘荣学艺不精,以他那时的凶狠、那么近的距离,只怕是杀人的心都有!思及此,刘启心寒。
“朕问你为何对幼弟下如此狠手?”语气如霜。
“这个…”刘荣略一犹豫,没想到父皇气的是这个。那小子不过受了一点小伤就让皇上如此着急,还罚跪自己,他难道比自己还尊贵?身为太子,这真是让人忍无可忍,“本太子看他不顺眼,他处处与我作对,实在该死!我是君,他是臣,君叫臣子,臣不得不死!”
“好一个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刘启怒极反笑,“为人君难道就能草芥人命?!何况,他可是你弟弟!来人,把太子送回玉堂殿,无旨不得出殿。”
“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
刘彻被送到漪兰殿养伤,王娡自是悉心照顾。
“彻儿,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再读书了。”
“母妃,这点小伤不碍事,整天躺着也难受。”
“彻儿看的什么?”
“《春秋》。”
“彻儿能看得懂吗?”
“儿臣不明‘郑伯克段于鄢’,母妃教我。”
“那母妃就给你讲讲这个故事。郑伯是郑国的国君,共叔段是他的亲弟弟。他们的母亲喜欢弟弟而不喜欢哥哥,然后让哥哥给弟弟一个很大的封地。大臣就劝说,不能给那么大的封地,不然做弟弟的会不知足的。哥哥回答我母亲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后来,弟弟又扩大了自已的城池,大臣又劝,快制止他,不然迟早要出事的。哥哥说,再等等看,要是他真的做错事再说。再后来,弟弟觉得自己够强大了,就打造兵器、屯积粮食,准备起兵抢哥哥的王位了。大臣又劝,不能再等了,再等弟弟就要造反了。哥哥说,不急,等他造反了我再收拾他。果然,弟弟造反了,哥哥出兵在一个叫鄢的地方杀了自己的弟弟。”当然故事里还有哥哥因此不再原谅自己的母亲,发誓“不到黄泉不见面”,后果在一个聪明大臣的劝谏下才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王娡的故事讲完了,却不打算给儿子讲其中的道理,因为怕犯了皇上的忌讳。
“哦。那郑伯是坏人吗?”
“彻儿,这个问题只能你自己去想,你也可以向太傅请教,母妃教不了你。只是彻儿,虽然你荣哥哥伤了你,可是母妃希望你不要记恨。仇恨是把双刃剑,伤人亦伤己。”
“可是母妃,儿臣怕,万一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母妃不会让你再有危险。如果将来他再做出如此之事,只怕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男子汉应当娡存高远,心怀天下,而不是为了小小私仇耿耿于怀。”
“儿臣知道了。”心胸狭隘,必会鼠目寸光,难成大业。
刘启来漪兰殿看视刘彻的伤情,正好看到他在读《春秋》。
“彻儿真是用功的好孩子。”刘启颇感欣慰。
“父皇,儿臣有一事想向父皇请教。”
“哦?”
“‘郑伯克段于鄢’,郑伯和共叔段谁是坏人?”
刘启眉毛一挑,没想到刘彻会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太子伤了他,故意问的,“你母妃教你了吗?”
“母妃只是给儿臣讲了这个故事,其中的道理她让我请教太傅。”
看来王娡是有分寸的,“那彻儿怎么看?”
“儿臣觉得郑伯不对,他应该在弟弟犯小错时就制止他,这样就不会让他铸成不可饶恕的大错,最终手足相残。”
“彻儿真是聪明,父皇也是这么认为的。太子伤你,你可怨恨他?”
“母妃说了,不能心胸狭隘,心存怨恨。可是父皇,儿臣真的怕。”
“别怕,有父皇在,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刘启对手足相残分外敏感,七王之乱,同室操戈,血流成河,十余万人因此丧生。他不愿意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假如彻儿是皇上,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兄弟。”
“儿臣不是皇上。”刘彻认真的说。
“父皇说的是假如,你会如何做?”
“儿臣必不让自己的兄弟犯大错,那样就不会手足相残。”
这样的回答令刘启很满意,比起刘荣那句张狂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真是有天壤之别。一个连自己同胞兄弟都不能容的人,怎么容得下天下苍生。
“彻儿,记住你今日之言,他日若能为帝,必不可手足相残。”
“儿臣发誓!”刘彻举起小手,信誓旦旦。
在内殿的王娡听闻,不免大喜:听皇上的意思,彻儿的机会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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