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让刘彘和他同榻而眠,次日更是亲自送他回到了王美人新迁的漪兰殿。
漪兰殿本是王娡之前居住的宫殿,刘彘就出生在这里。没想到若干年后,王娡和皇儿们又能再回故地。短短数年,恍若隔世。
漪兰殿虽然不及椒房殿芬芳,也没有栗姬玉堂殿奢华,却也雅致、清幽,锦幔低垂,满院兰草幽香。
王美人早已脱下粗布麻衣,换上锦衣宫服,头上没有满插珠翠,面上亦只是淡淡梳妆。虽在掖庭苦居数年,却依然面容如画,眉眼间自有一种淡然风情。
刘启见了不觉一振,平日见多了栗姬的妖娆美艳,猛然间见到王美人的清新雅致,眼前不由一亮。
是夜,刘启宿于王美人寝宫。
“这些年辛苦你和彘儿了。”红鸾帐里,刘启温柔的说。
“只要皇上心里还有臣妾和彘儿,臣妾就心满意足了。”王美人面带娇羞,等了这么多年,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你是否怪朕不彻查掖庭失火一案?”
“臣妾不敢。”
“其实不是朕不愿意查,只是此案牵涉颇广,栗姬、皇后…到底谁是谁非,朕心中也无定论。案发时,朕就在栗姬宫中,她并未离宫半步,若是她指使人做的,又怎会让人带着她随身的玉佩,还落在哑奴手里。若是皇后,这些年来,她一向是个软弱的人,断不会让自己宫婢做出这样大逆之事。若是…”
刘启对王娡本是有所怀疑的,毕竟当时她也在掖庭,但要说她放的火,水火无情,那火毕及到了她和她的孩子。以刘启对她的了解,她也不会这么做。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这些年对她们母子有所亏欠,现在她险些遇难,自己又怎能无端猜疑于她。
“臣妾知道皇上的难处,绝不会心存不满。”王娡善解人意。
“你放心,此事朕决定不再追查,但你和彘儿,朕是一定会补偿你们的。”
“臣妾谢过皇上!”
栗姬听闻皇上宠幸了王美人,气得砸碎了数个器皿,吓得一室宫人噤若寒蝉。
“咸鱼翻身!我真是太大意了,王美人你给我等着,我与你誓不两立!”栗姬咬牙切齿的发誓。
这些年,栗姬为了稳固圣宠,为了替儿子争夺太子之位,无所不用其极。那些个争宠的妖精,那些个怀了皇嗣的贱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王美人是个例外,她生下皇嗣时,栗姬还太年轻,在后宫还没有只手遮天的手段。再者皇子生下了,就不是想弄死就能弄死的,事关大汉社稷,皇上和皇太后也不可能让她肆意胡来,所以,王美人和那个贱种得于苟活于世。本以为让他们幽居掖庭,他们就会被彻底遗忘,等将来太子登上大位,要除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没想到天意弄人,居然会出了哑奴这档子事,好好的掖庭居然会走水。皇上居然会不顾自己撒娇撒痴的劝阻执意要去掖庭,这一切倒底是巧合,还是人为?那个失踪的玉佩为何会在哑奴手里?好在皇上对自己还是信任的,没有深究,不然自己怕是九张嘴也说不清了。
栗姬阴恻恻的想了半宿,依然没有头绪,宫婢出身的她,除了狠,并没有太多计谋。
想到最后,栗姬乏了,懒得再劳心费神,最终的结论是:无论为何,王美人和刘彘以后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不可!
王美人重获圣宠,后宫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的是栗姬,喜的薄皇后。
皇后自掖庭与王美人有了一面之缘,就对王美人心生好感,或许因她曾救治过哑奴,或许因她认定王美人是唯一可以打败栗姬的人。
听闻王美人因祸得福,还有一个人大喜过望,那就是馆陶公主。
自从上次在掖庭与刘彘有了金屋藏娇之约,馆陶公主就在筹谋救刘彘母子离开掖庭之事。但此事不宜过急,否则会让人生疑。不想,刘彘母子却因掖庭的一场大火,不但毫发无伤,还因此离开掖庭,重获圣宠。这真是天助我矣!
眼下,就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让这事变得好上加好!
馆陶进宫,带了礼物前来恭贺王美人。同时,也是看看这对现在得了势的母子是否会翻脸不认帐,忘了之前的誓约。
“馆陶公主到!”舍人报传。
王美人整衣束带,带着刘彘出宫门迎接,那架式就和迎接皇上一般,只是没有行跪拜之礼,不是不想,是宫规礼制不允许。
“王美人恭迎皇长姐!”
“彘儿拜见姑母!”刘彘倒是可以跪拜,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行的礼。
馆陶忙抱起刘彘,满脸疼爱,这孩子还是这么懂事,这么讨人喜欢。
“听闻妹妹重获圣宠,姐姐特来恭贺!”
王美人虽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脸上却如少女般不由一红。
“不知经过昨夜后,皇上可有封赏?”
“这个…”王美人没想过可以仅凭一夜圣宠就能得到什么封赏。
“无妨,只要妹妹不要忘了金屋之约,该得的、不该得的,姐姐都会为你去争,只是妹妹和彘儿也要自己努力才是!”
“多谢姐姐教诲!”王美人谦恭行礼。
馆陶公主离开不过半日,圣旨就下来了:皇子刘彘改名刘彻,封为胶东王,其母王美人封为王夫人!
王娡心中明了,此事必与馆陶公主有关,能靠上这棵大树,她和彘儿,不,是彻儿的人生才有了希望!想当年自己侍俸皇上数年,生了一儿两女,还只是美人。如今一夜圣宠就成了夫人,馆陶公主果然不简单!
栗姬听闻王娡母子被封,又是一场大闹。好在刘启来时,她还知道分寸,没有公然甩脸给皇上看。皇上是她和太子的仰仗,她的皇后梦还要靠皇上来成全。
“恭喜皇上找回皇子!”栗姬违心却故作诚恳。
“哦?”刘启略有惊讶,栗姬善妒,他早有耳闻。
“臣妾想那胶东王年方六岁,不宜太早去封地,不如让他与太子伴读,这样太子不至于寂寞,胶东王也有所进益,不知皇上觉得臣妾所言可否?”栗姬想把刘彻母子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才方便她下一步的计划。再者,刘彻早已过了最佳的启蒙年龄,之前在掖庭也没有受到过什么教育,让他和太子在一起,还怕太子挑不出他的错。到时,皇上自然会对他母子心生弃意。
“爱妃所言正合朕意,只是彻儿经年幽居掖庭,怕是不能与荣儿比肩。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朕明天就让他与太子同读。”
伴读变成了同读,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太子受太傅教育多年,岂是一个六岁小儿可以比拟的。
“彻儿,你可识字?”刘启在问出此话时,心中满是愧意。要不是自己疏忽,堂堂皇子又怎会六岁了还不识字,想当年,自己六岁时早已熟读了不少经典。
“禀父皇,母妃教过儿臣识字。”岂止是识字,母妃教过的文韬武略、治国之策并不比太傅教的少。但刘彻心中明白,这样的事不能对人言,哪怕是父皇。如果让别人知道自己心怀天下,怕是连父皇也会心生芥蒂。
“还好,朕还怕把你耽误的太多。从今天起,你就去与太子同受太傅教诲,多学才能成为国之栋梁。”
“儿臣谢父皇恩典!”
太傅院从此多了一个小小身影。
太子刘荣比刘彻年长多岁,却天资平平,加之册封为太子后,心生骄矜,平时并不把太傅放在眼里。太傅碍于他是未来的皇上,也不敢管教太严,毕竟历史上登上大位后先杀太傅的例子不少。
太傅在讲解经典,太子如坐针毡,心中挂念母妃又为他准备了什么可口点心。“读书劳神,不好好补补,身子怎能受得了。”这话可是母妃说的,还是母妃最疼儿臣。哪像父皇,除了让自己读书,还得练习骑射。什么都学,还要满朝文武做什么?
太傅看太子魂不守舍,他学得辛苦,自己讲得也辛苦。如果没有小皇子在,平日里自己简直是在自己讲给自己听,想想自己一介鸿儒,却落得如此地步,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太子可是乏了?”太傅明知故问。
刘荣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做为回答。
“那,不如太子就先休息?”
“哦,可以去看母妃了!”刘荣收回未打完的呵欠,精神抖擞,转眼就没了影踪。
“唉。”太傅叹息摇头。想当年,未入宫时,听他讲学之人,那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谈古讲今,言之滔滔。若非为了一个仕途,又何至自取其辱。
太傅卷起竹简,意欲离开,学生都跑了,他这个先生还留下做什么。
“太傅,本王可否向您请教?”稚嫩童音响起,太傅才想起还有一个来启蒙的小皇子。
“哦?不知胶东王有何见教?”
刘彻自是把握机会,把本时所学、所想、所思,一一向太傅请教。太傅激动得几乎捋断三寸长的鬤须,这份聪颖,这种见地,岂是一个六岁孩子能有的?同是皇子,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太傅觉得自己的仕途生涯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如今多了一个小皇子,为人谦恭,天资聪颖,太傅自是对他多多上心,严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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