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桥大队的队员热热闹闹的分了粮食，其他大队就没这么开心了，他们这点粮食能支撑几天都说不定呢。
去年玉桥村的队长赵大山死咬着亩产几百斤不松口，在其他生产队动不动一两千甚至四五千的对比下，就显得这个队长太无能了些，差点被免去了大队长的职务，就这样，他们队年底还被公社里点名批评了。
赵大山这么做一是情况确实如此，他做了多年的农活，实在是说不出那么夸张的数字，要是多说了，上缴的粮食也要变多，底下农民们分到手的可就少了，大家辛辛苦苦一整年，总不能为了个面子让自己饿肚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弟弟在县委里当副书记，赵大山又不是愣头青，大环境这样，要是没这个关系在，他意思意思也会往上面再加点的。
原本大家觉得去年收成好，就算加点也没什么，这不是为国家做贡献么，大家吃的稀一点也就是了，想想几年前战乱的时候，那可连树皮野菜都没得吃呢。
谁知去年收完冬小麦之后，天气就越来越干，一连几个月都没下什么雨，大家眼看着地越来越干，河水越来越低，却毫无办法，只能徒劳地往地里运水，一些像玉米土豆这样的作物还好，对水的需求不高，水稻这些就完全不行了，到了收获的时候那谷子全都是瘪的。
玉桥大队的人好歹还有些余粮撑着，其他生产队的人粮食大部分都交上去了，每天那么一点粮食，就等着这下半年的收成呢，丰收也就是能饿不死，更何况是欠收。
大家等着盼着国家的返销粮下来，但是那个干旱并不是只有他们这里有，这边好歹还是南方，就算干旱，河里井里池塘里总是还有些水的，更北边的地方情况更严重，他们这里老天爷还下了几场小雨，有些地方一连几个月连个雨滴都没见着，国家当然要先支援灾情严重的地方，不知再过多久才能轮到这里。
没办法，不想饿死，只能去向别人家借粮了。
作为公粮交的最少的玉桥大队难免就被别人给盯上了，乡里乡亲的地里的情况大家都看见，大家的产量都差不多，你交的少那肯定是有余粮的了。
那阵子家里的各种亲戚都上门了，虽然家里情况困难，但是看着他们饿的手脚无力的样子，难免会动恻隐之心，再说也没想到这干旱竟然会一连持续几年，有人忍不住就给了。
顾老太却不是个心软的，当初各生产队交公粮的时候，那些大队可都是比他们队多个好几倍的，就他们垫底。他们队现在都勒紧裤腰带吃饭，那些生产队肯定都粮食不足，那岂不是都会去别人家借粮？这时候哪家没有七八家亲戚，要是开了这个口子，她们家一共就那么点粮食，还不够别人借的呢！一个借一个不借的还不知会闹出什么话来，干脆都不借的好！
一有人来借粮她就拉着别人一顿哭诉，“我们家日子也苦啊！家里两个大肚子孕妇，七八个小孩子，两个老的年纪大了干不了活，都是白吃饭的，就靠着老大老二他们兄弟两个，一共也没分多少粮食，还得紧着两个大肚子，几个小的天天去挖野菜，就这都还不够吃呢！”
她一口咬定家里没粮食了，来借粮的人虽然不信，也不可能去翻她们家粮食口袋，一番苦求没用后，也只能悻悻地走了。
当然顾老太也没落下什么好名声，不少人背地里骂她抠门狠心，眼睁睁看着亲戚饿死。
今年大家吸取了教训，水稻只种了任务分配的，其他地里都种了红薯、玉米这些耐旱的，就算今年雨水还是不多，但是这些粗粮总算是够吃的了。
但是去年那些因为高产量得了夸奖表彰的大队长们却还想放个卫星，去年亩产四五千斤，总不能今年一下子就变成一两百斤吧？
考虑到今年确实困难，按着去年的数字，大家就不要吃饭了，他们往上报的数字稍稍减了一些，四千的改成两千，两千的改成一千，反正不能太少，不然这脸上也太难看了。
玉桥大队还是一如既往的亩产两百斤，今年水稻减产，就这点还是大家没日没夜地挑水才长出来的，要那些都是懒汉的大队，宁愿禾苗枯死，他们也绝不肯费力气的。
玉桥大队的人对自己大队的情况还是很满意的，就算今年粮食少了些，总比去年下半年基本绝收的好，对付对付明年肯定是比今年的情况好的。
其他大队的人对自家的队长就很不满了，去年丰收多收点就罢了，今年都这样了居然还要收走大半！分到手的粮食还能有多少？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但是他们心中虽然愤怒，却强不过那些队长们，那些粮食都在粮仓里，要运走他们也不可能去抢回来，要是闹得狠了，找个借口扣你工分，这粮食本来就少了，再一扣不是更要去喝西北风了。
外界的风风雨雨影响不到玉桥大队的人，最多就是又有人上门来借粮了。
这下就是最心软的人也不敢往外借粮食了，去年他们心里还乐观，但是经过这一年的少雨，他们对明年的情况也不乐观起来。家里就这点粮食，还得备着明年的，家里都不够吃，怎么可能借给别人。
顾青岚在顾家就看到不停地有外村的人过来，大部分都是面黄肌瘦，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身上都撑不起来。她原本觉得玉桥大队的人就够像灾民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惨的，好歹玉桥大队的人走路说话都有股精气神在，这些外面的人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着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着走过来的。
这秋收才过去没多久，按理说是不应该到这地步的。
顾家因为顾老太去年的哭穷，今年倒是没有人上门，可能是知道来了也不可能借到粮食。
原本收了粮食家家户户都很高兴，但是被外面人这么一带，这喜庆也消了不少，大家对未来都多了几分迷茫，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