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折扇闪耀的清光,白小离却是淡定极了,什么凌空点墨,足立桥栏,好歹也见过了几回,再看这玩意儿,除了让他心跳加速以外,倒也不至于太过失礼。
不过这有些夸张的掌风,却是吹得他满脸生疼,心里禁不住怦怦狂跳。
白小离偷瞄了她一眼,狂归狂,但见她脸色冰冷,美目寒霜,纤细的玉掌威风凛凛,俯视他的目光,竟是真的写满了杀意。
他心里也开始打鼓了,这疯女人,不会是真的想杀我吧?
妈的,老子就说错一句话,至于吗?不对,也没说错,这圣皇本来就是个狗屁,想让我对他低头?做他娘的白日梦去!白小离转念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极速缩回桌子底下,一咬牙,一闭眼,她强任她强,老子玩深藏。
“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那一声冷哼过后,外边便安静了下来,白小离也是不甘寂寞的在桌子底下打起了呼噜。
睡的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拉自己衣服,睁眼一看,原来是几名侍女端菜上来了,香香正拉着他往外拖,嘴里一直唔唔着。
四周客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的,朝凤阁只剩下白小离和香香,其余人已经不知去向,连那两位杀气腾腾的大小姐,也已不见踪影。
人呢?白小离心里疑惑,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不是说他不怕死,而是有些时候,他这人就认死理。
午夜时分,原本热闹的洛阳街景,已经变得有些萧条。街道两侧的门前,却依旧是灯笼高挂,烛火映街。晚风习习,满地的落叶被微风轻轻卷起,一阵轻微的马蹄声自不远处迎风吹来。
白小离心有所感,朝窗外望去,只见一辆精巧的马车在街道上平稳疾行,嘀嗒嘀嗒的蹄声,悠远而宁静。那马车上的武小姐正撩着帘子,往这边张望,两人相视无言,白小离对她微微一笑,谁知这小妞儿竟是不识抬举的皱起鼻子,轻哼一声,放下珠帘。
哟,真放过我了?白小离愣了一下,他刚才说的话,虽自认没错,却也含有戏弄之意,这洛小姐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再不济也该把他胖揍一顿吧?偏偏白小离生的贱,想到人家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心里蓦然生出了几分失落。
马车缓缓前行,轻轻的蹄声,嘀嗒嘀嗒,敲击在人的心头,渐渐远去。
想到方才与她的那番争辩,白小离忽然对眼前的美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大爷我还没玩够呢。
他天性豁达,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很丰盛,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光看那菜色就让人食欲大涨,更别提香喷喷的气味,不断地刺激着他们。
咦?边角处一把精致的折扇,静静地横放在那,吸引了白小离的目光,忽然想起那洛小姐在他们面前展露过的凌空点墨,当下连忙拿过手里,打开一看。
只见那扇面不显山,不画水,仅有几行娟秀端庄的字迹,煞是好看,墨迹已干,扇面传来阵阵清香,白小离微微发愣,再一看,那末尾竟是留有署名。
“今夜蒙君教诲,灵儿谨记于心。但君之锋芒,易遭人嫉。劝君言行,再三思虑。望君谨慎,按行自抑。今夜之事,莫要再提,切记切记。若君不听,一意孤行。灵儿抚琴,奏歌一曲,静候君被架往碑城断头台以示国风的消息,只为喝彩,绝不搭理。告辞!”
——洛灵书。
白小离看得眉头直皱,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小妞儿,听懂了就直说嘛,偏偏最后还给我来一个警告,哼,若让本大爷再遇见你,定要打你的小屁股才行。
马车走远了,一只柔软的素手,静静撑起了车厢的帘子,久久凝立。微风拂来,那帘子轻轻摇晃,仿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也不知凝望了多久,帘内忽响起一声轻笑,帘子也缓缓落下。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
哇,这扇子还真是神奇!白小离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不小心轻荡了一下,扇面上的字迹竟是瞬间消无。先前看人家表演,倒也没觉有多新鲜,毕竟前世的魔术表演可比这些炫酷多了。不过亲自体会了一番后,白小离还是大吃了一惊。不停摆弄着那把纤细的小墨笔。旋即在扇面上写写画画,作了几次试验后,突然恼羞成怒的大骂一句:“靠,大爷我还没画完胸脯呢!”
这小子刚准备来两下画龙点睛之笔,香香却是一把夺去,小手一荡,满面羞红地怒瞪着他,泛着油光的小嘴唔唔叫个不停。
“哈哈。”白小离讪讪一笑,他脸皮虽厚,但作艺术画的时候被当场抓了,老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夺过香香手里的折扇,严肃道:“香香,这是艺术,行为艺术你懂吗?在大哥家乡很流行的。”
“唔——唔。”香香脸红如桃,撕起一根油亮的鸡腿便要向他砸去。
“好了,咱们别闹了,香香,今晚你怎么这么安静呢,不像你啊——”白小离趴着窗沿,望着窗外夜景,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喃喃道:“是觉得大哥变坏了吗?”
香香撇了撇嘴,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她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看着白小离的侧脸,一字一顿道:“小——离——哥——哥——笨。”
笨?我哪里笨了!白小离心里直乐,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见她满嘴油光,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编贝,牙缝里还挂着一点肉沫,忍不住莞尔一笑道:“对不起,本天才听不懂。”
“吃——吃。”见他心情好转,香香赶紧指着桌上的菜,对他说道。
也对,香香本来就不会说话,能和自己唔上两声,就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因为一个月前被她救起,自己厚着脸皮赖她几顿饭,也许她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住在那枫林河畔的小木屋里靠捕鱼为生。
她不会说话,白小离自然也无法了她的身世,她的家人,她的过去。如果不是遇到了他,估计这丫头连名字都不会有。
一个月前,白小离赖饭的过程中,这小子也懒得跟人家商量,索性来了一句:“嘿,小妞儿,大爷我又来吃饭了!”每次喊完,必定免不了她的一番追赶,但被她逮到揍了一顿之后,善良的她还是会把他带回家里吃饭,毕竟那时候她也知道这家伙没有地方可去,加上自己又不能说话,每天请他吃完饭,他也会讲一些从未听过的故事,唱一些调子古怪却极其好听的歌曲,挺划算的,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给他送了一套打满补丁的新衣裳,和一双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漏顶破布靴,她红着脸为他穿上靴子,两人第一次偶然的近距离接触,他发现她体带异香,香味纯净而清爽,似是远香袭来,又似是暗香潜藏,馥郁芬芳,只道闻一次,便再也忘不了这个味道,后来也干脆为其名为——香香。
香香的来历,白小离不知道,但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相处下来,他和香香竟似有了某种另类的默契。也就是说香香的唔唔声,白小离能够领略一二。也因此在后来几次无聊的谈话中,白小离从她的摇头点头得知了一点,香香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失忆,一种连话都不会说了的失忆。
想到这些,白小离心里涌起了一丢丢的自责,扭头一看,见香香正和一根鸭爪较劲,便试探着说道:“香香,明天开始,我去找些活计吧。”
“唔——唔。”香香果断的摇头,对他眨着眼,嘴里使命扯着那根鸭爪,猛往下拉,就像是不把它给咬断,誓不罢休的样子。
“哈——”白小离一阵大汗,看来这丫头还是没忘记上回的事情,他用这借口逛窑子,结果她闹了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声戏码。
“吃——吃。”霸气的香香见他坐在那闷闷不乐,油油的小手一挥,扯过一根鸡腿给他。
“咱们天天在家吃鱼,我也吃腻了,大哥我这回真的出去赚点钱,给你买好吃的,漂亮的衣服,怎么样?”白小离接过鸡腿,大咬了一口,心里仍有些不甘心,被这样管死了,谁能好受,再说了天天给她讲故事,他哪来那么多故事跟她扯?
“唔。”香香忽然放下了手里的鸭爪,看他一眼,轻咬下唇,低下头去。
白小离愣了愣,急忙叫道:“诶,不是,不是,香香,你别哭啊!”
来了,来了,白小离慌了,想起这丫头的绝招,白小离懊恼地一拍桌子,大叫道:“香香,你自个算算!咱两也相处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来,我哪次偷看你洗澡,不被你打得头皮发麻,难道我出去了不是更——唔!”
这家伙口无遮拦,香香被说得满脸血红,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羞恼地怒瞪着他。
桌上的烛火,映照着她那鲜红娇嫩脸庞,美目含泪犹如梨花带雨,说不出的俏丽。
白小离抓住香香的手,呆呆地望着她,本想说你真漂亮,脱口而出时,却变成了:“香香,你的手好油。”
香香咬着红唇,两手往他脸上抹了几下,羞涩的低下头去,小声的唔唔着,脸上的惊喜,连瞎子都能看见。
我日,白小离油光满面地瞪着她,又开始伤脑筋了,刚才那番话半真半假,他主要还是不喜欢被束缚,说白了,他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不说古代可以一夫多妻,男尊女卑,逛窑子就等于时尚吗,这丫头这么小就不开窍,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见香香这个大胃王,已经把桌上的菜肴干掉了一半,白小离也不甘落后,对着剩下的残羹饭菜一顿收拾,随手抹了一把窗沿上的露水,洗了把脸,便拉着香香到楼下柜台付账。
朝凤阁在第四层,一路下来,也不见半个客人,看来他们确实逗留的挺晚。
“哟,又是你这狗腿子。”看那柜台前的掌柜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白小离也不跟他客气,想到这家伙之前色眯眯的盯着香香,想想就来气,一拍柜台喝道:“大爷我吃完了!难吃的跟屎一样,说吧,多少钱!你个狗东西。”
那掌柜还没说话,香香却是脸色大变,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白小离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但他可不是一般人物,脸上神情丝毫未改,瞪着那掌柜吼道:“发什么呆呢!你个狗东西,赶紧算账!大爷我一秒钟几百万上下的,可没时间陪你耗着!”
“白公子,洛小姐已经帮你们付过了,本店准备打烊,恕不远送。”那掌柜面沉如水,声音十分僵硬的回了一句,便低下头去写账。
“哈?你觉得本公子付不起钱是吗——喂,香香,你别拉我!让我再批评他两句!”白小离看这掌柜的比自己矮了大半截,便想着要贴上去吐他口水,谁知香香不识趣,硬是把他给拽出了烟雨楼。
两人一路往城门外行去,路过一间春风楼的时候,见几个才子模样的家伙正提着裤子,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去,那肥臀细腰的老鸨热情相迎。白小离心里好一阵羡慕,眼巴巴地望了他们几眼,直到身边的小丫头正欲发作,白小离只好叹了口气,继续前行。
“诶,林兄,李兄,你们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
“你是说柳家?”
“哦?柳家怎么了?”
“听说柳家老爷给柳大小姐安排了一场比武招亲呢?”
“不是吧——真的假的,柳大小姐不过双十年华,柳老爷子怎会这么着急为其找婿?”
“哎哟,林兄,你不知道吗,前些天在百花城的时候,柳二小姐闯祸了。”
“哦——你的意思是……”
“嘘,你不要命了!”
“哈哈,失言,失言,一时失言,那这么说来明天可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