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问,不想问你们为何不说,不想问这件事为何要隐瞒我十七年之久“
长曦深呼了一口气,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极为认真地问着。
“你们是否曾想过,我亦有权知晓自己的身世,更有责任在自己娘亲忌辰之时去往坟前添一把土?“
苦笑一声,这些话已将长曦的气力用尽了,她微喘着,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低语又自责。
“你们如此瞒我,如此替我做了决定,又预备如何完整我的一生“
“你还是个孩子“姬华公主说道:“待有了合适的时机,我与你父亲定会叫你知晓。“
“是吗“
长曦凝视着姬华公主,眼中带着嘲讽。
“何为合适?“
若她不是从冯屈口中无意得知,这件事又要藏到何时?
没有多余的解释,姬华公主沉默片刻。
何为合适?
她宁愿长曦此生都不知晓,又何必解释呢。
虽不是长曦生母,可她这十七年来确将长曦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因生于皇室处处受制管束,她自小便给了长暄长曦不同旁人的童年自由。对长曦更是宠爱备至,事事由着她惯着她。
这不只是因李旭谦十七年前接纳她的恩施,更是对自己无女遗憾的弥补。
可如今,长曦不知从哪处得知了此事
她尚不知该如何自处,即无言,倒不如直接离开。
缓缓起身背对着长曦往前迈了一步,姬华公主忽猛地停在原地。
只因长曦低低朝她唤的那一声。
“娘“
她倏尔折了回去扑在长曦肩上,顿时声泪俱下。
一个依偎在怀中的母亲,和一个拍着对方脊背的女儿。这画面叫人看来着实像互换了身份一般,却更觉温馨。
无需解释,十七年的母女情只稍一个怀抱或眼神便可互相了然。
门外的云霓听不见里头的动静悄悄探头看去,见屋中的母女二人正握着手轻声长谈,便自己做了主往东厨去了。
好歹也是要吃一些的,趁她觉得长曦心情有些缓和的时候。
这个举动倒是颇得姬华公主满意。
所以在劝着长曦吃了几口之后,姬华公主特意将云霓唤进闺阁内,平日从不见拘谨的她,这时的言行举止却甚知分寸。
“十三日前娘初次见这丫头,如何也不信是个能与阿兮身手比肩的人儿,你父亲极力留她在你身边,只道是有理由的,娘便由了去了。“姬华公主回头从上到下看了云霓一眼,朝长曦道:“那日娘违了你父亲的嘱咐,硬是闯去“
苏府。
说到这里,姬华公主忽然收了声,转而看向长曦。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这些,呆滞地抚摸着伤了的右手,也不问为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日得知苏子戎悔婚,姬华公主疑惑之下不顾李旭谦的劝告欲往苏府问问清楚,本如往日一般只有莺眉跟着,可这云霓忽然跑来,找了一个当时甚觉有道理的理由便跟了去。
谁曾想这苏母居然将她拒之门外。
她如何能肯?愤愤之下自然是以自己的身份相逼,可苏府大门紧闭,连通传之人都不再露面,她不免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伤怀之时已回头正欲回府的二人忽闻云霓唤了一声,转身却见苏府大门已然打开,云霓正踩在一个身着盔甲的门卫身上,周围稀稀落落倒地的几人已不省人事。
苏府官家范琼这才不急不慢地走来,只得将姬华公主引入府中。
至于同苏母说了些什么不提也罢。
至此,姬华公主对云霓也是另眼相待起来。
“在想什么?“她转念问长曦道。
一连问了三两遍,长曦才迟缓着抬头,眼神错愕。
长叹了一声,姬华公主硬是逼迫着长曦重新躺了回去。
“入夜了。“她说道:“明日娘绝不会允你离开临阳,你若着急去冀川,便听娘的话将养几日,早些歇着才能养好精神,待你如平日一般康健,娘自不会阻拦于你。“
罢了,又交代云霓唤了莺眉过来,梳洗之后与长曦同榻而眠。
可直至凌晨,姬华公主依旧同前些日子一般失眠着,而长曦也还未入睡,她辗转反侧间,姬华公主也是时梦时醒。
轻轻唤了一声,得姬华公主回应,长曦迟疑地问道。
“爷爷当真是病逝,还是“
“病逝!“姬华公主肯定道,她不能让长曦对此事生疑。
“大夫诊过,确定无疑。“
“那“长曦顿了顿,“爷爷是何时回来的,又是如何回来的?“
“在你回来前一日,因病重被人送回府的。“
“何病?又是何因?“
“老太爷满身旧疾,自然不是新病。“姬华公主刻意回避着,并不如实回答。
不过她确实也不清楚事实,甚至不知阿兮为何无缘无故离开,自然也不可能知晓阿兮的身份。
只是她隐隐察觉李老太爷的死并没有李旭谦说得那般简单,可既然李旭谦要隐瞒,她也不便多问。
“无需多想,这本是世间规律,迟早有那么一日,我们都会离开你“
这句话成功转移了长曦的思绪。
“不会的!“她突然说道,又沉默了起来。
“傻孩子!“姬华公主侧着身子抚摸着长曦披散在枕边的长发,安慰道:“娘会陪着你,直到你嫁作人妇儿女双全。“
不提还好,一说起出嫁这件事,长曦终于发觉自己今日为何心头空落落的了。
确是了从醒来到现下已近半日,还未见苏子戎一眼。
长曦有些疑惑,若换做平日不见他,只道是被军营的事缠了上无法抽身,而如今李府遇了这等大事,除圣上亲令,以他的脾气,该是会寸步不离地陪在自己身边才对。
可长曦不能问,她的爷爷刚刚西归不久,如何轻谈儿女之情一日不见便顿觉落寞呢。
或是因此,又或是因女儿家的羞涩,长曦终是没有问出口,在与姬华公主渐轻的交谈中睡了过去。
这情不觉而深,却已错失。
而当夜在苏府,却又是另一番唇枪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