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阵阵秋夜的冷风袭来,迎面掀起祁殷白色的衣角,他唇色惨白,顿觉寒意蔓延全身,下意识环上双臂缩紧了身子。
胡剑提着风披靠近为他系在脖间护着,转而朝对面站着的苏子戎道:“我们家公子还病着,该说的都说了,苏公子心里应该也有个底儿,我就先带我们公子回府了!“
面上难得这般客气,胡剑已是极不耐烦了。
李长曦关他们什么事儿?又不是自家公子将来的媳妇儿,怎么好好的多管闲事起来了!
再说!这白日门七个白姓的都来了,看样子又跟起了内讧似的,为啥不叫他们自己撕破脸?
胡剑想起白泽就一肚子气,冀川李家老宅那日,打不过就算了,居然几招就落败,简直是太丢脸了。
要是传了出去,自己哪里还有脸留在祁殷身边?
看着苏子戎身手也不错,叫他们斗就得了,不是有一句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一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自己公子什么时候变笨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扶上祁殷的胳膊,胡剑引着他往马车旁走去,却在经过苏子戎身边时听得祁殷一句。
“若七子反目白日门暗生内乱,死令便无人顾及了。“
祁殷忽停在原地,看着苏子戎紧紧抓着自己的右臂,抬头一眼并不言语。
胡剑见状正要动手,一边被苏子戎抬避拦下,一边又被祁殷喝住。
“帮我!“
这话出自苏子戎口中,着实叫人不敢相信。
可此事知晓之人甚少,又不可过多牵连,除了祁殷,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可以站在自己身旁。
这两个字的分量,在祁殷眼中可不止共谋这么简单。
他嘴角一扬,笑得极为好看:“我在等你这句话。“
不论是为了祁家,或是为了叔父,还是李长曦。
二人上了马车,由胡剑驾着驶往祁城,骁雪骢颇有灵性,慢慢地跟在后头。
苏子戎望着李府的方向,心下满是担忧。
未亲眼看到长曦无恙,终是有些不安。
祁殷看得出来,提醒道:“苏将军方才往李府去了。“
他这才收回视线,淡漠地闭上双眼。
“为了苏家,你不该有软肋“
这是善意的提醒,也是警告。
此时,没有什么地方比祁城更为安全了。
马车停在祁殷所住的东院前,门外一个娇小婢女颔首而立,甚懂规矩从未抬头看一眼这夜来的贵客。
由胡剑引着,祁殷与苏子戎并肩入了花厅。
厅内摆设简单洁净,暖而不闷,倒是衬了祁殷的性子。
二人隔一长桌席地而坐,胡剑拿了毯子盖在祁殷腿上,又递了个手炉给他,道:“那我就去外头看着了。“
“秦律丞呢?“祁殷问。
“还得三个时辰才醒罢,药效差不多到明天了。“胡剑答着,见祁殷点点头,悄悄退了出去,顺带将门外的乐雯遣走。
苏子戎听了他二人的对话确实不解,但有关祁殷的家中琐事,他总是不便相问的。
可祁殷却出乎意料地解释了一句,叫苏子戎脸色更阴的厉害。
“秦律丞是你们圣上指来我身边的人,至于目的“祁殷轻笑:“不说他了。“
转而问苏子戎:“要我如何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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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烛火直亮至翌日丑时末。
苏子戎与祁殷交谈已将近一个时辰之久,靠在门边的胡剑也是睡眼惺忪,不停地打着哈欠,半句也听不到里面说了什么。
此时。
厅内的苏子戎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拳头紧握面色淡然,眼中极力掩盖的情绪还是被祁殷看了出来。
尽管不甘。
取舍之间孰轻孰重,苏子戎明白的很。
“你我必须为敌,才能使圣上心安,此举不只是为了长曦,更是为了苏祁两氏。“苏子戎起身,郑重其事地拱手一礼,“多谢!“
说罢径直出了厅门,披了一件祁殷的风披作掩,由胡剑引着从正门离开了。
“他叫公子帮他什么?“胡剑纳闷道。
祁殷瞥了他一眼迈步往寝房而去,并不搭理。
可越不说,胡剑便越好奇。
“公子平常可不轻易帮别人的,那苏公子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收起你的好奇心!“祁殷抬头望着漆黑的夜幕,缓缓赞许道:“他果如传闻中一般知事善谋。“
且心细如发。
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计划地恰到好处,甚至多为旁人考虑,将自己的性命声名置之不顾。
若他不是刻意避之,怎会在这般年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呢。
“什么意思啊?“胡剑嘟囔着,知道祁殷既然不愿说,定是不想他知晓,只得埋怨了几句。
祁殷摇摇头,将手中的信笺折好放入信封,凝视半响,严肃道:“叫孟秋务必在天亮之前于西市找寻到白睿的踪迹,将此信交给他。“
那人是原伯手下,祁城所有消息的来源处。
又道:“顺带去一趟紫陌阁“
耳语几句,另嘱咐胡剑:“我睡下之后不管发生了何事,都不允人打扰!“
“知道了。“胡剑接过信,立刻朝原伯的院子而去。
祁殷看着他转眼消失不见,入屋熄灯,闭门倚在床榻上。
待天亮,一切都会变了。
这种等待结果的过程最叫人难熬,虽然此事本与自己毫无干系,可如今涉入其中,便必要做好那个准备。
世人都知这祁城,是祁世恭与其弟祁世乾打下的“江山“。
只道祁城少主祁殷是个翩翩公子胸无大志,不求功争利,非圆滑久惯老诚之人,掌事之后不见祁城有何大的动静,反而还遏制不少。
连续两届胥城商会的主持,也叫那些南商对他颇有微词。
对此,祁殷倒是清楚地很,不过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被旁人的言论所影响。
秦律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可今夜,祁殷忽然发现一个同自己所想别无二致之人。
他亦在那个世人争辩的问题上选择后者:创业与守成,孰难?
或许对于自己的父亲来讲,开辟一条被贬抑的商道成今日之势实属不易。
可对自己而言,如何守成,才是当下最该关注之事。
苏子戎亦是这般。
朝廷对苏家兵权的忌惮,对祁城商道崛起的忧惧,都在无形中影响着这两姓家族的命运。
是进是退,是守是攻。
抉择之间,便可决定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