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雨突然停了。
只是天气依旧阴着,外面的路被雨浸了这么几日,似乎也不太好行。
于是这次真的是几人商量后,决定再等一天。
长曦也没有闲着,将与姬华长公主要表明的事想了又想,一遍一遍改了又改地说给苏子戎听。
他像个礼部考官一样,将她的话圈圈点点,最后敲定。
终于在第三日辰时,几人皆收拾好了行李启程往临阳去了。
值得一说的是,祁殷的病未大好,所以乘马车而行,里面有严大夫和秦律丞二人本是够了。可因为没有多余的马匹,长曦只能如之前一样坐在马车内,这下苏子戎不乐意了
弃了马,他硬是要挤去那狭小的马车同长曦一起,着实叫人头疼。
长曦劝着不管用,索性自己去骑了他的马,留他在马车内同祁殷尴尬着。
最后,王尧倒是坐在了胡剑旁边帮忙驾车,长曦与苏子戎手拉手地骑着马走在前头
尽管她心里百般个不情愿,也还是被苏子戎紧紧地拉着。
以他的意思,无非就是现给祁殷看而已。
申时刚过不久,他们便行到了临阳城外,因天气的原因,此刻已近天黑。
对面突然奔来一队人马皆身着骧元军军服,在认出苏子戎之后快速停在路边,齐齐下马抱拳相迎。
“发生了何事?“苏子戎见这阵势,不免问了一句。
为首那人犹豫片刻,偷偷望了长曦一眼,苏子戎意会间放开长曦的手骑马行至那人身边,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抬头朝苏子戎道:
“校尉李府出事了“
立刻扭头回望长曦,还好,她并未听见。
“李老太爷昨夜突然被送回李府,今日凌晨便传出消息西归了李侍郎对外声称病重所致闭门谢客,如今李府内的情形尚不可知,将军派我们来通知校尉一声“
摆摆手遣他们离开,苏子戎理了理情绪靠近长曦,并不说明。
“怎么了?“长曦随口一问不见他答话,也没有多言,轻夹马腹继续欲继续往前,突然被苏子戎拉住了缰绳。
“怎么了?“
苏子戎摇摇头,动作僵了片刻又恢复往常,只是脸色明显有些凝重,也掩盖不住。
“怎么了!?“
长曦再三问着,不知为何越发不安起来,“你说啊!“
“先入城罢“
说着,头也不回地独自快马往前而去。
长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立刻追了上去。
一入城,苏子戎便沉了脸四下张望,叫那些正在议论纷纷的人看了惧怕,登时收口。
虽然也不一定都是在说李府的这件事。
察觉城内气氛有些诡异,长曦慌着骑过安宁长街,在苏子戎的陪同下很快来到李府前的那条路上。
若不是苏子戎扶了住,怕是她便从马上跌下来了
路的尽头,侍郎府门顶的匾额上及围墙四周皆遮了白布,三根丧幡高挂门前,左右各悬两个诺大的白灯笼,上写一字:奠。
李府大门紧闭,门外空无一人,却清晰地闻得府内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长曦靠苏子戎搀扶着飞奔似的往前走,几次险些跌倒在地,她心尖的跳动声像是在宣判一场离别的倒数
“长曦是李老太爷“苏子戎轻声唤着她,无能为力。
紧紧抿着双唇,她甚至用力咬上去禁止自己哭出声来,可那双不可置信极力求证的双眼却满是泪水,直叫她抹了又抹,却依然模糊地看不清前路
不会的
不会的!
她不相信!
挣扎着往前,还未靠近便远远地喊了起来。
“开门!我是李长曦!“
只一声便停了
不能哭!
怎么可以哭!?
长曦双手使劲捂住自己一开口便是哭腔的声音,几步跨上李府门前的石阶,右手狠狠拍着紧闭的大门。
苏子戎站在她身后,眼看着她无力地趴在门上,死死拽着那门栓,身子慢慢滑落跌跪在地。
他没有扶她,没有劝她,亦没有言半个字。
片刻,门开了。
门内的李长暄身披孝服,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苏子戎与长曦面前,在门开的霎那接过长曦瘫软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
他轻拍着长曦发凉的脊背,一声一声地重复着:
“别哭别哭“
想不出别的可以安慰的话,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又怎么劝她?
推开李长暄,长曦趴着他的肩膀,泪流满面地抬头看他,嘴唇颤抖不止,却还是咬咬牙,强作镇定地问了一句:“爷爷?“
多希望这不是真的
一个梦。
哪怕是一个玩笑
可李长暄狠狠点得那一下头,将长曦瞬间打下地狱。
“怎么会怎么会“她眼神游离间忽大声狂喊:“我要见爷爷爷爷在哪?我要见爷爷!“
终于大哭了出来,她用力推开李长暄往李老太爷常宿的院中而去,李长暄与苏子戎连忙跟上一左一右地护着。
刚刚行至正厅,便一眼看见一群白衣之人围着的灵堂。
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跪在棺前,听了声音扭头来看,长曦不顾礼数甩开苏子戎和李长暄抓着自己的双手,一步步靠近。
李旭谦伸手,示意欲要阻止长曦的年婆婆退下,于是周围的人自觉让开。
长曦就这样穿过人群,托着僵直的步伐一点点移至棺边。
她昂头,擦掉眼角不停溢出的泪水,停了片刻,右手颤抖着慢慢抚上棺柩,她似乎也在犹豫,却还是心下一狠,探头看去
伴随着在场所有人的惊呼声,李旭谦上前一步,将晕倒的长曦接在怀中,一脸疼惜地看着。
他布满沧桑的脸颊上,泪滴悄然滑落,滴在长曦嘴角
这是一个父亲身为子女,所不能言语的悲伤。
“快!请常太医!“姬华公主抓着长曦垂落的右手,一路跟着李旭谦去往西厢。
“苏公子!“所有人皆慌张的时刻,莺眉却未忘了规矩,她拦下满脸紧张,跟在李旭谦身后的苏子戎,扯过一尺白布双手捧过他面前,“请公子拿好。“
终究还是个外人不能同长暄一般披孝,她这样做原是对的。
可看在苏子戎眼中,却是不分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