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涛坐在火车的位子上，大口吸着香烟。
据说要死的人，会有一种突然的快感，就行扑火的飞蛾一样，在圆满的感觉走向灭亡，张国涛决定跟他们走以后，一时间就有类似的欣快感，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随后又回到恐惧和渴望之中。
他现在应该求稳，老大对一切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老大没有和自己谈过这些，谈的都是些技术上的问题：“不要一下子把什么都告诉他们，要让他们费些力气，多用细节问题去迷惑他们，给他们留些想象空间，要掌握主动权，要表现的暴躁，固执，不好对付，拼命喝酒，不要在意识形态上让步，对方不会相信你的思想会有什么转变，对方的真实意图就是花钱买你的情报，他们对双方的对立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要把自己弄成一个急迫的叛逃者，总之他们会对你的会做出判断和证实，我们打了一下基础，在很久之前就做了部署，都是些细节问题，很难被查清的问题，你演的是好戏最后的一幕。”
这使自己无法拒绝，许多人已经尽力的完成了早期的战斗，决战出场的人怎么可以退缩！
但他自己不认为经得住对方的严刑拷打。
火车到站了，天空已经快黑了，看到这个国家以前的首都‘莫林’的灯光越来越近，感受到火车的震动。
有意思的的是，哲玛斯现在对自己很放心，好像莫林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保持警惕的必要似的。
他们穿过候车楼大厅，向主出走去。哲玛斯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一个转弯领着张国涛通过边门走向外面的停车场。哲玛斯在门口一下，接着把手上的箱子放在身边的地上，有意识地把腋下夹着的报纸拿到手中，折叠后放入风左边的口袋。然后再把箱子提起。很快，停车场里有辆汽车的前灯亮了一下又熄灭了。“走吧。”哲玛斯说着，快步向停车场那边走去。张国涛跟在后面，走得更慢了。他们走到一排停车位时，一辆停着的车后备箱被人从车内打开，后备箱内的灯也亮了起来。哲玛斯走在张国涛前十米左右，快速走到车边，低声和司机说了什么，接着回头叫张国涛。“就是这辆车，快点。”他一言不发，坐进了那辆老式的轿车。向枫坐在前排，哲玛斯和他一起坐在车后排。车开出去的时候，他们看到一辆前排坐着两个男人的小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个男人，那个男人在对着电话虫。那人一直盯着他们，不停地在说着什么。张国涛回头看了一眼车外，那辆小车跟在了后面。迎接仪式还真像回事啊，他想。车开得慢。张国涛双手放在腿，目不斜视地坐着。他没有兴趣观赏莫林的夜色，尽管他知道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现在的姿势，使他可以用右手锁住哲玛斯的咽喉，或者打碎他的喉结，然后再下车做s形逃跑动作，逃脱背后射来的子弹。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获得自由。他在莫林有人，会在他们的掩护下离开这里。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张国涛知道要穿过这里的边境并不困难，可也没有想到会是那么的简单。他们在过境前等了十分钟左右，张国涛估计他们是要在约好的时间过去。他们的车快到西图亚王国边境检查站的时候，那辆车故意发出很响的轰鸣声，超过他们的车，先停到了检查站前。车等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十分钟后，红白相间的路栏抬起，车和车一起开过了关口。车挂着两挡，发动机吼叫着。司机双手伸直握着方向盘，身体紧贴在椅靠背上。
他们开过两边检查站之间的那五十米后，张国涛模糊地看到了东图亚王国那边莫林，有龙牙、瞭望岗楼和双层的铁丝网，所有的设施都刚翻修过。轿车在第二个检查站根本就没有停，路栏早就抬起，他们直接开了过去。旁边的民警只是用望远镜看着他们通过。那辆车不见了，过了十分钟又看见它跟在了后面。这时他们的车开得很快，张国涛本来以为他们会在停下来换车，相互庆祝这次行动成功。可他们没有停，穿过市区向东驶去。
“我们去哪里？”他问哲玛斯。
“就在这里，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我还以为要再向东边去呢。”
“有这个打算。我们先在莫林这边待一两天。我们觉得莫林方面的人应该和你谈谈。”
“我明白了。”
“不论怎么说，你主要的工作是在那边进行的。我把你所说的情况都详细地告诉了他们。”
“是他们提出要见我的吗？”
“他们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你这样资源比较丰富的人。所以我们这边认为，他们应该和你见见面。”
“然后呢？莫林这边的见面结束后去哪里？”
“再向东。”
“我和莫林方面的什么人见面？”
“有分别吗？”
“没什么大的分别。他们情报部门的人我大多知道一些，所以才有些好奇。”
“你希望和谁见面？”
“钱华飞，”张国涛马上回答说，“安全部副主任，徐壮光的副手。重要的审讯都由他经手。他是个浑蛋。”
“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个残忍的恶棍。我听说过他的情况。他曾抓到彼得的一个手下，差点把那个人打死。”
“谍报工作可不是请客吃饭。”哲玛斯挖苦说。说完，他们又都不开口了。见面的人就是钱华飞了，张国涛这样想。张国涛对钱华飞很了解，看过他的档案照片和他以前的手下对他做的情况介绍资料。他是一个身材修长、整洁的人，很年轻，面色柔和。有着黑头发、明亮的棕色眼睛。就像张国涛说过的那样，这个人聪明而残忍。他身手灵活、反应迅速，而又稳重、耐心。给人的印象是没有什么野心，但对待他人又毫不留情。像钱华飞那样的人在“部门”里也很少见。他从不参与内部的争权夺利，似乎心甘情愿地生活在徐壮光的阴影里，没有往上爬的意思。他不属于任何小圈子，就是那些和他工作关系很密切的人也不知道他站在权力斗争的哪一边。钱华飞独来独往，令人害怕，没什么人喜欢他、信任他。他把一切都隐藏在他尖锐的嘲讽之下。
“钱华飞是我们最大的赌注。”老大曾经这样说过。那时他们三个人——张国涛、老大和彼得一起在老大家里那个小房间里吃饭。老大和他那眼睛亮晶晶的老婆住的地方，放着不少包铜皮的风格家具。“钱华飞不会甘心久居人下，他总有一天要除掉他的上司。他也是惟一能与徐壮光较量的人。”——那时候彼得点头称是——“他满怀怨气。别忘了钱华飞是个贵族人。他和徐壮光是两种人，不是什么好搭档。我们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老大又指着彼得和他自己说：“我们要借钱华飞之手毁掉徐壮光。这就要你，我亲爱的张国涛，去促使他下手。当然都是用间接的方法，因为你不可能见到钱华飞。至少我希望你不要见到他。”说到这里，当时他们两人都笑了，彼得也笑了起来。像是老大讲了一个精彩的笑话，一个只有老大那种人才觉得好笑的笑话。时间肯定已过了午夜。他们的车有段时间在土路上行驶，穿过树林和田野。现在车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辆轿车也停在了旁边。当他和哲玛斯下车后，张国涛注意到旁边那辆车上一共坐了三个人。其中二人已经下了车，剩下那个人还坐在车的后排，借助车内的灯光看报纸，依稀看到那人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些废弃的牲口棚，张国涛借着车前灯的光亮，看到旁边还有一间农舍，由原木和刷了白灰的砖墙构成。他们下车后，明亮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也照在四周长满树木的小山上，和深色的夜空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们一起向农舍走去，哲玛斯和张国涛走在前面，那两个男人跟在后面。第二辆车里的那个人还坐着不动，仍旧在那里看报纸。他们走到门前时，哲玛斯停下脚步，等后面两个男人走上前来。一个男人的左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开门的时候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边看着，手插在口袋里，掩护着同伴。“他们也太谨慎了。”张国涛对哲玛斯说，“他们以为我是什么人啊？”“他们是瞎操心。”哲玛斯回答说。接着转身对其中一个男人说：“他马上过来吗？”那个人耸了耸肩，向车那边看了一眼说：“他就过来，他喜欢一个人来。”那个男人领着他们走进农舍。这房子像是打猎人用的小屋，半新不旧的。屋里只有顶灯，显得有些昏暗。这地方因为长久无人居住，有股霉味。像是平时不住人，这次特地选来用一用的。在屋里仍能辨别出一些公用设施的痕迹——贴有火警逃生提示，门被漆成这里常见的绿色，门上装着结实的弹簧锁。客厅里布置得很舒适，放着的深色家具很厚重，只是已经很旧了。屋里当然免不了挂着图亚领导人的画像。张国涛从这些细节中能感到“部门”的一些官僚作风。对他来说这并不难理解，因为自己这边的圆场也是个很官僚的部门。哲玛斯坐了下来，张国涛跟着坐下。他们等了十分钟，也许还要长一些，哲玛斯对那两个笨拙地分站在屋子两端的男人中的一个说：“去告诉他我们在等他。给我们找点吃的来，我们饿了。”那个男人向门外走去的时候，哲玛斯又叫道：“还要红酒，让他们送红酒和酒杯来。”那个男人不情愿地耸了耸粗壮的肩膀，出去时没有关上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