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唯一不会改正的缺点,是软弱。——奥斯特洛夫斯基
飞机上的冷气开得有些大,沐心玥打了个哆嗦。
这就是春天出门的坏处,北方寒意未退,南方却温热不已,两头的温差极大,像一对性格截然相反的孪生子,互不相容,又像一对坠入爱河的恋人,时而热情,时而冷淡。
欧阳帆抬头把冷气关掉,问她:“冷吗?”低沉的嗓音,犹如暖阳。
沐心玥暗自搓了搓胳膊,淡淡一笑,说:“不冷。”
欧阳帆不禁蹙眉,按下服务键,对走来的空乘人员说:“你好,麻烦给我拿一条毛毯,还有一杯热可可。”
空姐保持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礼貌地说:“好的。先生,请稍等。”
“这会儿,你可以中场休息一下了,不用这么‘敬业’。”沐心玥朝左边瞥了一眼,应该是旅途疲劳的缘故,那两位正在闭目养神,恐怕已经进入梦乡了,才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揶揄道:你都可以当专业演员了”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演戏?”欧阳帆的眼中蕴着浓浓的深意,反问道。
沐心玥霎时噎住了,看着他的脸,尴尬地愣住,悻悻道:“切……谁知道啊。”她看向窗外,白茫无垠的云层,湛蓝浩渺的天际,映衬着远处的道道霞光,心间浮动。
飞机渐渐地落下云层。嗯,应该是快到了。
沐心玥刚下飞机,电话就迫不及待地响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夹杂着一缕焦急:“到了吗?”
“祖宗,我刚下飞机,脚后跟还没扎稳当呢,哎呀……”沐心玥左手提东西,右手接电话,两脚差点踩个空,欧阳帆眼疾手快地一捞,她才站稳,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绊了一下。”她看着欧阳帆,对电话里心不在焉地说,“你等着吧,我……我马上过去。”
欧阳帆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嘀咕:“确实不怎么稳当……”
“那你直接去医院吧,不要着急了,路上注意安全。”沐兰细心叮嘱道。
“好。马上到,马上到,一会儿见吧。”沐心玥挂了电话,快步往前走,压根没注意欧阳帆他们被甩在了后面。
“心心!”白建刚叫住了她,“急什么呢?”
“哦,我有事儿。”沐心玥含糊道。
“那让阿帆送你,我们俩老家伙就先回去了。”欧阳傅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说。
白建刚点头,对沐心玥说:“好。那就让小帆送你吧,心心。”让司机接过欧阳帆手中的行李箱,和欧阳傅一起走出机场大厅,“小帆啊,辛苦你了啊。”
“不用麻……”沐心玥刚想拒绝,欧阳帆就接过话头,点头道:“好,叔叔慢走。”让她没有丝毫反抗余地。
“我们走吧,我送你。”
“嗯。”
沐心玥坐在车里,瞥了一眼倒车镜,停在后面的一辆黑色房车擦肩而过,她才一把扯下墨镜,长出了一口气,煞有介事地问:“你说,我要不要转行啊?”
“转什么行?”欧阳帆明知故问道。
“哼……”看他似笑非笑,沐心玥暗瞪了他一眼,抱怨道,“他们但凡有点正事做,咱俩也不用这样彩衣娱亲了。”
欧阳帆笑而不语,把车子开出了一段路,才问道:“送你去哪儿?”
“妇幼医院。”沐心玥不想理会他的好奇心,也就没有跟他多做解释。
妇幼医院门前,车子还没停稳,沐心玥就慌里慌张地开门,要下车。欧阳帆吓了一跳,猛得拽住她的胳膊,踩死刹车。她的冒失行径渗得他一身冷汗,说话有些急:“小心点,再着急的事情,也不能不注意安全啊。”
他的手劲很大,沐心玥的胳膊被他抓得死死的,她忍不住转了转手臂,皱眉道:“疼死了,你先松开。”
看她皱眉喊疼,欧阳帆才反应过来,像触电似的松开手,讪讪道:“对不起。”
听他这么说,沐心玥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只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走了,你开车小心。”
欧阳帆一直看着她,走进医院大厅。直到保安走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先生,医院门口不能停车。”他淡淡一笑,说:“抱歉。”驱车离开了。
阳光正好,他轻哼着不成曲调的音节,按下车窗,微微暖风,像她的手在轻抚面颊。路上开得顺畅,他的心情都好了起来,修长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时不时打着拍子,嘴角不禁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明媚的阳光透窗而过,让他的侧脸处在逆光里,整个人像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笑意若隐若现,显得不真实。
沐心玥刚出电梯,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怪味道,窒闷难闻。她拉着箱子,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几个来回,走廊上尽是轱辘摩擦地面的回声。最后,还是沐兰在走廊看到了她,叫了声:“心心。”她才找到对了地方。
她一进去,房间里站满了人,还吵吵嚷嚷的,简直像菜市场。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下,就她这小身板,估计连挤都挤不进去吧?沐心玥不耐烦地皱眉,干脆走到窗前角落,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枝条,勃勃生机。暗自摇头,这些亲戚到底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等探望的人都走了,沐心玥才有地方坐下:“再喝一口呗。”沐娉婷摆手:“不喝了,喝不下。”她靠在床上,看起来有些消瘦。沐心玥小心地把汤碗放到一边,皱眉道:“你可真是吓死人不偿命!我听姑姑说,上次你发烧也是这样,差点叫急救。”她担忧地说,“你不舒服就说嘛,哪有这样硬挺的。”
“没事儿,哪有那么吓人。”沐娉婷轻描淡写地说,“这几天公司忙,是我大意了。”
“现在呢?感觉怎么样啊?”沐心玥没好气地说
“这种事,不就是做完手术就好了嘛。”沐娉婷的声音有些喑哑,有气无力地说。她的脸色蜡黄,嘴唇干涩,唇纹很重,还有零星的碎皮附在上面,淡淡的一层白,像小时候吃的柿饼上面附的那一层糖霜,伸舌头舔一下,嗯,淡淡的甜。可现在,舌尖只觉得微苦发涩,可能是药吃得太多了吧。
沐心玥一听这话,立马横眉倒竖,埋怨道:“谁说的?这跟坐月子没两样,还是要好好调理的,你别不当回事。”
“还真是长大了,知道得还不少,也会心疼人了。”沐娉婷淡淡地笑了,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柔和,少了平时的戏谑。躺在这样白花花的病房里,更加衬出沐娉婷的满脸憔悴。
沐心玥暗自翻了个白眼,瘪瘪嘴,嘟囔了一句:“废话,我都二十三了……”她望了眼窗外的艳阳,耀眼太过,只剩下刺目,让人一阵眩晕。手机的消息提示‘叮’地一下,沐心玥低头顺手回了几个字。
“刚才怎么来这么多人?不知道你需要休息吗?”沐心玥不禁皱眉。那副挑剔的样子,简直是刻薄女人的范例。
沐娉婷付之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病房里,除了她俩,只剩下沐兰,好像在煮什么东西。于是,沐心玥挨近沐娉婷,压低声音问道:“姐,你……你怪他吗?”
沐娉婷苦笑,她垂着眼眸,把一缕碎发别耳后,淡淡地说:“怪不得他,这次是意外。又不关他的事。”她反复在说:不怪他,我不怪他……她也不知道,这是在安抚沐心玥,还是在安慰她自己。可是,她有她的无奈,不能言说,只能自己消化了。
“这次是意外,那咱们不说现在。”沐心玥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可那段时间呢?你在特殊时期,他怎么说也应该陪在你身边吧?”
“哎,n市那边走不开,工程需要有人盯着。”沐娉婷轻声替他辩解道。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难免闷闷的。她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可是,任谁遇到这种事,也会有些不痛快。
“工程重要,还是你重要?”沐心玥蹙眉,不以为然道,“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搞什么工程?没有他,地球就不转了吗?”
她‘嘚吧嘚’地发牢骚,说得正起劲,声音再低也会引人注意。“啧……别乱说话。”沐兰走过来,冲她使了个眼色,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去去去,给你姐温点儿木瓜吃。”
“哦……”沐心玥撇了撇嘴,没趣儿地乖乖让位,煮水果去了。
沐兰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沐娉婷的面颊,安慰道:“别听她瞎说,你现在好好养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嗯。”沐娉婷听话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