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急流涌下。
卿兰站在冰冷大雨中,感受着雨水打湿全身的刺骨之感,她如墨的发丝贴在脸颊两侧,滴着湿漉漉的水,勾勒出她冷若冰霜的绝世容颜。
“子烟,子烟,你快出来!”她狂喊着。
许安良内心震荡,那应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却有种莫名的熟稔感。
子烟,子烟……
似是在曾无数次听闻过这个名字,像烙印一般刻在记忆深处。
滂沱的大雨坠在卿兰单薄的衣衫上,冰冷的雨如细针般刺在她愤怒发热的脸颊上,她在雨中疯狂大喊。
“子烟……子烟……”那呐喊声是那么绝望,那么无助。
许安良心疼不已,飞跃到她身前劝慰道:“小姐,不要想不开……”
“你……”见他到来,卿兰眸中闪过几分欣喜,但转瞬又是一脸失望,冷冷道,“是你……你走开,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要找的不是你。”
许安良心中泛着苦涩,却也只能依她之命转身离去。
“等等。”卿兰叫住了他,“许安良,你说过要替我实现心愿的吧?”
“是的,小姐。”
“那你帮我把屋里的那两人杀了!这对利欲熏心的母子,践踏着父亲的骄傲,还卖女求荣,这种血亲,不要也罢!”卿兰脸上绽出了暴戾狰狞之色。
“对不起小姐,属下不能答应。”许安良定定道,这是他第一次违背卿兰的命令。
“好啊,连你也跟他们同流合污,忘了是谁救了你一命的么!”卿兰愤愤道。
“就因为小姐是属下的救命恩人,属下不能放任小姐在疯狂中做出后悔之事。”许安良刚正道,“生命是可贵的,小姐喜爱自然万物,喜爱生生不息的生命,不该如此轻贱亲人的性命。”
许安良从不杀人,他没勇气背负手染鲜血的罪孽。
“对,你不行,只有子烟可以帮我……”卿兰疯魔了一般,“子烟,你快出来,快帮我把他们统统杀了!”
哗哗的雨声洗刷着大地,也拍打着她纤弱的身子。
她扯下脖颈间的竹哨,在滂沱大雨中继续呐喊:“子烟,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竹哨毁了!”
许安良只得在远处默默望着,半晌无言。
他不知该说什么,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不得已,卿兰呢?
她的心中,或许早已被憎恶和悲伤淹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卿兰才恢复了冷静。
她冷笑着,步伐异常沉重,每走一步都在屋内印下了湿哒哒的脚印,她沉默了半晌,方沉沉道:“这门亲事我同意,可有个条件,父亲房里的一切必须重归原样,不许任何人触碰,那些卖了的字画也必须赎回来。”
“可以。”卿夫人点头,“你这几天就别出去了,乖乖在家中待嫁。”
卿兰听闻后,身子已然在微微发抖,不知是被雨水打湿了才觉得冷,还是心冷。
画面飞逝,卿兰穿着一袭如火嫁衣,红的艳丽,红的灼心。
她涂满胭脂的红唇异常妖艳,为她冷丽的面容晕染了几分妖娆之色,她轻启朱唇,“许安良,你喜欢我,是么?”
“小姐……”许安良定定望着她,心几乎要停止了。
卿兰也定定望着他,朱唇轻笑着,带着几分蛊惑,“那你带我走吧,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只要能离开这里……”
许安良心神震荡,几乎是不可自拔地想允下这番话,可他不能。
他一个落魄的鬼族,何德何能攀附上这株高贵冷艳的高岭之花?
他沉沉垂下了头,苦笑道:“我是喜欢小姐,可我喜欢的小姐,是那个如高岭之花般冷艳清幽的小姐,美丽又孤高,可望而不可即。而不是会在婚礼前逃避,与其他男子私奔的轻浮女子。”
许安良闭上双眸,深深道:“小姐,请你一直高贵下去。”
“连你都这么说……”卿兰冰冷的脸上露出了极为讽刺的笑,那般刺眼。
她如所有人所愿,嫁了,嫁了一个珍爱她的夫。
“今日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终于能与你执手偕老。卿兰,你愿意嫁给我,我真的好幸福。”周术轻轻执起卿兰的手,眼波柔情望着她。
卿兰却是冷冰冰甩开了他的手,她向来不喜与人接触。
“我疏忽了……卿兰你应该还不熟悉我,是我唐突了。”周术红着脸笑道,堪堪满脸的幸福之色。
“我们一定要洞房么?”卿兰冷冷问道,眼眸中满是抗拒之意。
周术的脸更红了,似是有些手足无措,腼腆道:“其实也不急在今日,毕竟我们还有千百年的时光可以互相了解,等我们哪一日两情相悦……”
“我累了,想睡了,你请自便。”冷然的话语落下,卿兰便自顾自倒头睡去。
周术听后温然一笑,丝毫不介意她这般冷漠无礼,他怕她着凉,便轻轻为她盖上厚软的被子。
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相知相守,他不急。
许安良也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这位少爷看来是位值得托付的良人。
第二日,新婚燕尔,周术满脸兴奋道:“卿兰,黑狐族的长老们想见见你。”
“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卿兰冷冷回道。
她既这么说了,周术也不强求。
又过了几日。
“卿兰,母亲说想找你聊聊家常。”
“我不喜欢说太多话。”
又过了几日。
“卿兰,这是家中的账本,今后有你掌家。”周术拿着府中的账本,笑着道。
“我一定要做这些事么?”
这么一问,周术却是尴尬起来,“也不是一定要你做,可是掌家之权向来是女主人……”
卿兰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语,“那就让别人做吧。”
她既不愿,周术也不勉强。
成亲快一年了,卿兰对他冷冷淡淡,他也不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他坚信,总有一天,能用真情打动卿兰。
他费尽心思,在她的庭院中种满了奇花异草,只为博她一笑。
“卿兰,听闻你喜爱花草,我特意遣人寻了这些奇花异草来。”
卿兰望着那些花花草草,却是冷冷勾起了唇角,讽刺道:“好好的花草,离开了原本的土壤,只能苦苦挣扎生存,被迫适应新的坏境。只因你一己私欲,便夺去了它们原本生存的自由。”
周术惭愧地垂下了头,由衷感到自己肤浅了,“是我的错,我想的太过简单了……可既然已经移植过来了,我明日就吩咐人去寻觅好的花匠,定能让这些花草在这个院子里好好生存。”
后来一段时日,卿兰不知为何,变得愈发暴戾,稍有不顺心便开始发脾气。
“滚,连盘子都端不好的废物。”
“谁让你随意摘花了,你那粗鄙的容貌配得上这花么!”
“吵什么吵,都给我滚开。”
一连几日,被卿兰遣走的下人数不胜数。
跟随着卿兰许久的许安良也疑惑,卿兰性子说不上多和善,却也不会轻易为难他人,她究竟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哎……你妻子这几日大发脾气,遣送走了不少下人。”周术的母亲周夫人唉声叹气,这几日府邸上下被卿兰闹得头都大了。
“那是下人们没伺候好,惹怒了她。”周术理所当然道。
周夫人皱眉,淡淡道:“术儿,你不觉得你的妻子对你太冷淡了么?她对那些花草都比对你热情。”
他们成婚已久,却一直是分房而睡,从未在一个卧房中过夜。
周术心中长叹,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备受冷落的丈夫,或许吧,说不在意是假,可他无法埋怨他的妻子。
“冷淡么……可我真的很幸福,能这样日日看着她,我就很满足了。”周术痴痴笑着,眼中溢满了幸福,却也掺杂着一丝凄凉。
狐族虽大多妩媚放荡,可一旦动了真情,便是一生一世。
“你这孩子,真是个痴儿。”周夫人长叹一声。
“母亲,我与赤狐族的前族长曾通了多年的信,只要看到信中有关于她零星半点的消息,我就能高兴得整夜难眠。”周术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颜,“卿兰的性子是冷淡了些,但我相信,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我,对我敞开心扉。”
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石头就是石头,冷硬的石头哪会轻易焐热。
周术拎着一个精致的金丝鸟笼,里面是一只罕见的雀鸟,蓝羽金瞳,娇小玲珑,煞是好看。
“卿兰,你一人在院子里也闷得慌,这小雀鸟是我特意寻来给你解闷的。”
卿兰恨恨一笑,“笼中鸟,你是在借此讽刺我么!”
周术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一个人觉着寂寥无趣,想让这鸟儿陪你。”
“虚伪又卑鄙的人……”卿兰厌恶望着他,轻蔑道。
周术怅然若失,他本是想讨她欢心,为何总会适得其反?
“为什么这般说我?”他话语中蕴着悲伤。
“当初逼迫我与你成亲,把我关在这个深宅中,又惺惺作态来讨好我。”卿兰面容冷冷淡淡,语气却异常尖锐。
“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不要整日愁眉不展。”周术解释着。
“你想让我开心,对么?”
“对……”
“那你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永远!”卿兰冷若冰霜的脸上绽露出了极为残酷的神情,那种神情几乎要将周术心中最后的希冀碾碎,她冷冷道,“只要一见你,再好的心情也会烟消云散。”
周术几乎是落荒而逃,逃出了出去,他害怕,他真的怕。
他不怕卿兰对他冷淡,他唯怕卿兰厌恶他。
许安良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少爷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