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 19.十九章

    “娘，您怎的了，又不舒服了么？”耳边传来的稚嫩童声将歌熏阿娘激了个激灵，定了神，只见眼前小小的人儿，怯怯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关切，却唯唯诺诺地不敢上前。

    那时，因想着玉郎不日便会为她赎身，明媒正娶地将她娶回家，阿熏娘自徐宁后便不愿再接客，并舍了重金给栾妈妈，求妈妈让她接些唱曲儿谈琵琶取悦客人的活儿。谁曾想没盼回玉郎，她倒是有喜了，后虽生下了小歌熏，却成日郁郁寡欢，后来竟不知不觉地怨气发泄到了小歌熏身上，总觉得玉郎不再来寻她是因为这个拖油瓶的存在。对这个孩子，她总是亲近不起来，于是平日里宁愿抱着琵琶嘈嘈切切，也不愿多抱抱她。。。

    小歌熏每次见着街上的小孩，或骑在爹爹肩膀上，或牵着娘亲的手，总是很羡慕。在她心里，阿娘像仙女一样美，也像仙女一样清冷。。。阿娘画得一手好丹青惹人赞叹，随意拨弄下琴弦都能引来客人一片叫好，可是唯独不爱笑，对客人不笑，对画舫里的其他姐姐不笑，对她，也不笑。。。

    歌熏的阿娘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浮金画舫，许婶儿的眼泪将她早已钝木的心烫得生疼。。。

    曾家蒙难时，她只得自怨自艾，悲家破人亡，美玉蒙尘；恨苍天无眼，昏君无道；怨生在官家却朝不保夕，连平安与清白都成奢求。。。却唯独，没想过自己能为曾家做什么。。。

    可是反观许家老爷，始终念着曾家的开蒙之恩，在曾家鼎盛之时并未跟风前来拜帖相认，曾家遭灾时却挺身而出，四处奔走力图翻案，才终被连累。。。

    命运同曾家与许家都开了一场残忍的玩笑，曾若离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不情不愿的一夜春宵，毁了许宁的前程；许老爷又哪里会想到，他倾心相帮的曾家，竟成了有心之人构陷他的□□。。。

    想到此处，歌熏的阿娘忍不住胸中气闷，捂着嘴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指间迸出，小歌熏吓得直拉住苏梓语无伦次地哭道，你快救救我娘，快救救我娘，她本来都好了，都因为今早你叫她出门，病又犯了！

    苏梓低头看向小歌熏，抚上她总了两个角的小脑袋轻声说，对你娘来说，活着未必快活，死了却能是解脱。可寻求解脱之前，若还想知道谁是她一生悲剧的始作俑者，我倒是能助她完成夙愿。。。人的一生已经太短，怕只怕穷尽一生，未能珍惜眼前人，只抱着镜花水月的幻境不放，苟延残喘地活着，又无知无能地死去。。。

    小歌熏显然听不懂苏梓在说什么，却看到娘亲身子一颤，青葱似的指甲狠狠掐断在了床沿上，生生憋住了咳，将血咽了下去。。。然后抬头，朝着苏梓凄美一笑，“若离这大半辈子，都在哀叹自己飘摇如浮萍，今日见了许婶儿，再听了苏梓姑娘的话，方犹如醍醐灌顶。苦果皆由怯弱无能种下，孽缘具是自欺自弃所生。若离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但也求能在死前，为曾、许两家讨个真相，将那幕后之人一并拖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