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进屋来,看到女儿还坐在木桶里,探了探谢思齐的脑门:“还好,不再发热了。你泡好起来,喝点粥,再睡吧。”
“好,”谢思齐抵着秦氏的手心撒娇:“这个药水泡澡好舒服,身上都不疼了。”
“小哥,你身上怎么那么多青青紫紫的?”秦氏轻轻点了一下女儿的肩膀:“昨天是不是跟人打起来了?”
谢思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副身体是瘢痕体质,稍微用力掐一把就会淤青,有时候挠几下胳膊,胳膊上都会有留下好几条红肿的印子。
“娘,没有打起来。”谢思齐避重就轻的搪塞:“那是个醉汉,来抢我的包袱。可能就是看着我个子小呗,抢了包袱过去,好当几个钱换酒喝。”
那人本来就喝了酒,说他是醉汉也不为过吧,昨晚被他石头一样硬的爪子捏几下,不淤青才怪呢,谢思齐心里想着,一边用手指去轻抚手背,手背上被烛泪烫的痕迹,好像不那么明显了。
秦氏一边帮女儿按摩头皮一边说:“小哥,可惜我忘了问这个树叶叫什么名字,想再去采一些,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谢思齐:“药铺里不是有吗?”
秦氏:“那个钟大爷,是你爷爷找回来的,他说自己就是采药的。他给的树叶都很新鲜,像是今天刚采的。”
谢思齐:“爷爷找的?”
秦氏:“是啊,我早上慌了手脚,只晓得哭,要不是爷爷去找了钟大爷来,你都不知道会病成什么样子了。” “
突然,秦氏惊喜的说:“小哥,你胳膊上的淤青都没有了呢。”
谢思齐在水里抬起胳膊看,果然,皮肤上的青痕都不见了,她在肩膀处捏了一下,好像不痛了。她在水里去按心口处,那里被敲得都淤青了好大一块,昨晚碰都不能碰,痛得要死,现在按了好几下都没什么感觉。
秦氏看着女儿凹进去的锁骨,单薄得凸起的肩胛骨,忍不住说:“小哥,等食肆开起来,娘每天都要把你喂得饱饱的。”
谢思齐捂住自己的一马平川,比划了一条夸张的弧线:“娘,我以后吃成大胖子。”
秦氏忍不住笑,别的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在忙着学打扮,学爱俏,为了未来的婆家而多愁善感呢。
唉,罢了,女儿只要不生病,又会说笑话,就先这么熬一熬吧。天无绝人之路,女儿的身份问题,迟早有一天会解决的。
谢思齐披散着头发,坐在厅屋里喝药,一边想着张百万的案子。
照理说,张百万这件事,属于刑侦案件了。
可惜呀,在这个时空,通常现场破坏严重,又没有仪器可以帮助分析取样,只能凭个人的经验和胆大心细进行侦破。
时间过去得越久,线索就越模糊。
据她这几年在杭州城的所闻所见,像这种无法追查下去的棘手状况来说,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是官府草菅人命,找个替死鬼屈打成招,胡乱交差了事。要么是无头公案不了了之。纯粹看受害人的家底和实力如何,至少她听来的是这样。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谢思齐很后悔当初选修刑侦画像的时候,没有再多选修一门刑事侦缉。
想当初,在听了那个赫赫有名的刑事侦缉专家的报告之后,学校里的女同学兴起了一阵刑侦风,各种刑事侦缉的课程都有人选修。
谢思齐一开始还不屑一顾,直到去听了一场有着无数的花痴粉丝追随的报告会,见识了那个令对手闻风丧胆无所遁形的刑事侦缉专家,不但年轻有为,还特别英俊,终于也成了花粉之一。
想起自己不惜用了全部的业余时间,去学习人物绘画,甚至勉强自己去钻研笔迹分析,进而开始练字,到最终对周易感兴趣,报名参加了远古文化起源的时空旅行,都是源于那个专家的一句名言:任何事情都不是完美无缺的,都是有漏洞的,就看你寻找蛛丝马迹的热情和毅力是否比你的对手更强大。
谢康疑惑不解的看着孙女手里的药碗,难道这汤药是甜的?要不然,为什么孙女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某个方向,却又笑眯眯的喝着汤药,这模样真的很奇怪。
谢康走到孙女的身后,往谢思齐的目光所及之处看了看,墙上一片昏暗,连影子都没有。
谢思齐被爷爷的这个举动逗得发笑:“爷爷,你又学我!”
谢康坐回桌边,用手在眼睛上比划一下,又放到头顶,指指自己,再摊开双手,意思是说,我的天眼,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谢思齐差点把嘴里的药喷出来,赶紧咽下,擦擦嘴:“我听说修道就可以得道升天,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还有天神,不都是可以千里传音,可以一望千里吗?”
谢康曲起食指,作势要敲孙女一个栗子,谢思齐也配合的捂着头:“哎呀,哎呀,好痛呀,爷爷你可以隔空打人啦!”
谢康捋捋胡子,孙女又会笑会闹了,声音又清脆,多好啊。
谢思齐笑够了,把桌子上清干净,坐在谢康身边,把王鸢鸣写字的那张纸,摊开在桌子上。谢康知道,这是孙女开始进入工作预备状态了,也认真坐好,洗耳恭听。
纸上的两个人名,用端端正正的楷体字写下来,笔力劲道,力透纸背。
谢思齐的字写得不漂亮,对于写得好看的字,从来不吝赞叹:“真好看!”
谢康比划手势,绕着脸画个圈,竖起大拇指,再指指字迹,又竖起大拇指,意思是说,王同知王大人,长得就好看。
“对,王大人长得真英俊,字也写得那么好看。”谢思齐摸着自己的脸,喃喃说到:“我长得也挺好看的啊,怎么我的字就不好看?”
谢康假装赶蚊子,漫天甩胳膊。
谢思齐无语:“好吧,爷爷,我继续说。”她看着纸上的名字继续说:“可惜呀,这两个名字不是本人写的,能分析的情况十分有限。”
谢康点头,表示赞同。那个张百万,据他家米铺的伙计说,长得那是极有福相之人,肥头大耳,红光满面,逢人便带三分笑脸。
按照这几年孙女看字识人的本事,若是有张百万本人签名的字纸,肯定能说个七七八八。
谢康指着张百万的名字,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姿势。
谢思齐皱眉头:“可惜,张财主又不能从地底下爬出来写字。”
谢康着急,做舀米秤斗的手势。
谢思齐还没明白:“米铺?”
谢康做拨算盘写字的手势。
谢思齐一拍脑门:“明白了,米铺里有张财主签字的账本。”
谢康竖大拇指给孙女点赞。
谢思齐也给爷爷竖大拇指:“幸亏爷爷提醒,这里我记住了,我想办法跟王大人说,去找一个有张财主字迹的物品。”
第一个难题这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谢思齐十分高兴。
“这个小妾嘛,就更容易了,”谢思齐摩拳擦掌,要再下一城:“我可以跟着王大人一起去台城县,亲眼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子。”
谢康瞪大眼睛,什么意思?算个卦,还要亲眼去看?
谢思齐一摊手:“咱们只有双眼,当然只能去看看咯。”
谢康沉思一会儿,在邵莹的人名底下划线。
“她已经痴傻了,就算她会写字,也不见得这种时候能写出来。”谢思齐解释:“就算她能写出来,哪怕是画个十字,字迹也会变化太大,或许字体不一样了,或许笔势有区别。”
嗯?笔势有区别?就这样?谢康在人名上画圈。
谢思齐一看,还真是,“萬”和“莹”都是草字头,但是,王大人在写的时候,两个草字头的笔势,起笔和落笔却不一样。
谢思齐下意识的自己用手指在桌子上写这两个字,写了几遍,干脆去拿了炭笔和草纸过来,照着王鸢鸣的字,学写这两个草字头的不同之处。
写着写着,谢思齐突然问谢康:“爷爷,你会开坛做法吗?”
谢康大惊,还要做法?我们又要开展新业务了吗?
谢思齐用右手食指点住下巴,露出迷之微笑:“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王大人去台城县,我要去张财主家!”
谢康在空中比划拂尘、桃木剑、水钵、各式法器,统统木有。
“爷爷,您懂好多啊,您真有天眼,是不是?”谢思齐惊呼。
谢康双手摆得飞快,不会做法,没有天眼。
“不怕不怕,您会画符就成。”谢思齐毫不担心:“画什么没关系,别人看不懂就行。明天一早我先出去买诛砂和黄纸回来,爷爷您练一练。”
谢家祖孙俩做好预备功课,各自安歇。
不久后,谢家小院的屋顶上,一个人影在黑暗中,迅速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