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康微微一笑,打量着李甲和他的小伙伴们。
李甲蹲在桌子后头,一手掩着半张脸,三口两口的就啃掉了一个肉夹馍,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又大口大口地把剩下那个也吃了。吃完了,伸手扯过桌子上的帕子把嘴巴擦了一下,再仔细的把帕子折了塞进袖袋里去,还咂了咂嘴,啧,挺香的,葱味儿也足,要是有杯热茶就好了。
赵秀才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甲,先是像个贩夫走卒一样的蹲在路边,大口地吃东西,还有那块手帕,啧啧,居然捡起来擦嘴巴,李兄怎么下得去手?
李甲站起来,见赵秀才和刘秀才都没有发话的意思,赶紧打眼色,要问赶紧问啊,来之前不都挺急的嘛,来这儿怎么哑巴了?被谢道长吓着了?谢道长慈眉善目的,看着多好的一个人啊!
李甲扶着桌子站起来,转到谢道长给客人准备的板凳上,一屁股坐下来。既然同乡不好意思开口,他就勉为其难的代问一下吧。
李甲没话找话:“咳,谢道长,谢小哥呢?怎么没看见谢小哥?嗝~”
谢康看看李甲。
李甲这才恍然大悟:“哎呀,刚才这两个肉夹馍,就是给谢小哥买的吧?哎,你看我,真是,我怎么就接过来自己吃了呢。我再给您买去,你等着啊。哎,赵兄,刘兄,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李甲跳起来,就去找卖肉夹馍的去了。
一去一来,倒也快,也就几十步而已。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手帕做的小包裹:“谢道长,嘿嘿,这里面有四个用肉夹馍,您先收好。”
谢康伸手接过,放在了桌子底下。
李甲清了清嗓子,陪着笑脸:“咳,谢道长,我这两位同乡,这次跟我一样参加秋试,想请您给指点一下前程。一会儿谢小哥过来了,我请你们去半月楼,您看怎么样?”
赵秀才一听,不乐意了,一个街边摆摊儿的老道,至于这么低声下气的去求他嘛。来之前,他以为李甲口里的谢道长,必定是个道骨仙风莫测高深的老道,这么一会儿看下来,他觉得,这个老道,还有那个没出现的谢小哥,十有八*九是混吃混喝之辈。吃他两个肉夹馍,得还四个,说完了还要请去半月楼,切!不知是什么样的花言巧语,竟然哄得李兄团团转。
不行,他得考考这个老道,李兄连续三年名落孙山,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单凭一个走江湖的,不,以算卦糊口为生的人的一句话,就连读书人的形象都不顾了。阴阳之道,上至皇族,下至百姓,皆有高人,但也不乏江湖骗子。他有义务要挽救这个同乡的同窗!
“咳,咳,”赵秀才开口了:“谢道长,来之前,我做了个梦,想请道长一解疑惑。”
李甲在一边摆手:“赵兄,谢小哥还没来,你得等一等。谢道长的手势,要谢小哥解释给我们听才行。”
赵秀才一愣:“谢道长不能说话?”还要等翻译,那你要我们问什么!
李甲笑着问谢康:“谢道长,谢小哥什么时候能来?”
谢康比划一下谢思齐的身高,摆摆手,再指指自己。
李甲:“哦,谢小哥不来了,就你自己?”
谢康点头。
李甲扭头跟赵秀才解释:“赵兄,谢小哥今天不来,要不,你就先测个字吧。谢道长的手势我能看懂一点。”
赵秀才才不信呢,当即说到:“既然如此,那我们下次再来吧,反正秋试还有一段时间。”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秀才,也跟着默默地点点头。
李甲心想,算卦不能走空啊,来了就得问,要不然那包子就白吃了。
李甲在桌前坐下来:“谢道长,你帮我们看看,我们仨这次秋试,结果会怎么样?”
谢康开始掐手指头。孙女不在,这些程序也不能少啊。
掐了一圈,谢康伸出两个手指头,朝李甲晃了晃。
李甲不明白:“二?”
赵秀才和刘秀才也移到了李甲的身后站着,想听听怎么回事。
李甲又问:“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考上了?两个人没考上?”他指指身后的两位秀才同窗:“是他还是他考上了?还是他俩都没考上?”
赵秀才鼻子都快气歪了,哪有这样问话的,你自己落榜三次,凭什么你就认定是我们考不上啊。赵秀才生气了,转身就走。
刘秀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是要去追赵秀才,还是要等李秀才,就拍了拍李甲的肩膀。
李甲无奈,只好站起身来,拱手道别:“谢道长,我改天再来,等谢小哥来了,我再问怎么回事啊!对不住,我先走一步。”放下一块碎银,拉着刘秀才匆匆追赵哲去了。
谢康垂下眼皮,暗暗叹了口气,孙女不来,没人打圆场,想偷着笑一会儿都不行。
眼看着李甲他们几个走远了,谢康轻轻合上眼睛。
他要再想一想,智明大师话里的机锋到底是什么。
不过,事实证明,在闹市里思考,是不可行的,谁让你是天下第一神算呢?
“谢道长!”
谢康缓缓睁开眼睛,定睛打量来人。只见一位面如冠玉的贵公子,嘴角含笑,正带着探询的目光看过来。
来的正是在天台山有过一面之缘的杭州府同知王鸢鸣。
王鸢鸣见谢康望着自己,略略躬身,抱拳作揖:“谢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康放下盘着的双腿,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
王鸢鸣微微一笑:“谢道长,我在前面德欣茶楼定了包间,请您过去喝杯薄酒,不知可否?”
谢康点头。
王鸢鸣打手势:“请!”
往周围张望了一下,又问:“平时你身边的那个谢小哥呢?要不要等他过来一起去?”
谢康又比划一下,意思是说,谢小哥不在,就我自己。
王鸢鸣不再多问,在前面带路,不时放慢脚步,只跟谢康拉开半步的距离。
不摆架子,温和有礼,还长得一表人才,果然是年轻有为啊,谢康暗暗在心里先点了个赞。
在德欣茶楼的二楼包间里,王贤之正在向侍卫问话呢。
王贤之那天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多问,就安排了天台山庄里的一个护卫,注意王凤鸣和谢思齐的行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事无巨细的汇报。
护卫明七禀报说:“谢小哥换了女装,跟着小姐去了天台寺,见了智明大师,她们在禅房里说了什么没有打听到,不过只有两刻钟就出来了,然后去了毗卢殿,点香结拜。出来之后,丫鬟就称呼小姐为大小姐,称呼谢小哥为二小姐。”
王贤之听得脸色都变了,这谢小哥,看不出来,年纪小小的,这么有心计,为了掩人耳目,居然不惜做女装打扮!
他咬着牙问:“后来呢?”
明七低着头:“后来她们回去别院,天色擦黑的时候,在碧水潭游水。”
王贤之蹭地站起来:“游水?你看到了?”
明七急忙道:“属下在树林里,只能勉强看到水里有人影。属下带了一卷绳子的,万一小姐呼喊救命,属下跑过去绑住一块浮木扔过去,肯定来得及。”
王贤之闭了闭眼睛:“还有吗?”
明七想了想又道:“送小姐回城的车夫老钱头说,小姐要找知府大人去说情,好像提到身份之事。”
王贤之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些话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知府大人、同知大人那里也不要说。”
明七起身出去。
王贤之走到窗口,背着手看着窗户底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心情起伏。侍卫反馈来的消息,太让人震惊了,也让他很恼火,不知道该怎么跟王鸢鸣说起这件事。
伯父,也就是知府大人,对凤鸣太过溺爱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家,学着舞刀弄棒骑马射箭也就罢了,整天穿着男装到处玩儿。小时候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敢私下里跟男孩子来往,还到了一起游水一起结拜的地步。一旦闹出什么事情来,让王家情何以堪!
他要想一想,在这件事情还没有更多人知道之前,在伯父知情之前,怎么妥善的处理一下。
包间的门环轻轻的叩了两声,伙计推开门,引了王鸢鸣和谢康进来。
王鸢鸣向谢康介绍:“谢道长,这是我堂弟王贤之。”
谢康一看,哟,果然是一脉相承的血缘啊。王贤之王公子站在窗前,个头和同知大人不相上下,白锦袍白玉冠,剑眉星目,更是玉树临风。
王贤之上前作揖:“谢道长,久仰大名。”
王鸢鸣让座:“谢道长,请上坐。”
谢康也不客气,坐在了上首,王鸢鸣和王贤之一左一右坐在了谢康的两侧。
王贤之端起茶杯,明知故问:“谢道长,怎么不见谢小哥?”他倒要看看,这个天下第一神算子,如果谢道长也明知自己的孙子做了什么事还想要遮掩的话,看他怎么收拾这个谢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