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一座巍峨中含着文雅气息的宫殿隐在重重夜幕中,更深催人倦,唯灯火昏黄。御书房——这座由前朝行宫改建而成的殿宇已经在几十年的岁月里染满风尘,入夜益迟暮,行人迹匆匆,竟生出几分萧索之感来。
二人到了御书房,等候在外的內侍长早认出是红枫公子,忙笑着作了揖,便去里面通报了。过了片刻,他一脸谄媚地迎上前来传话:“陛下请公子进去呢。”“有劳内侍大人。”楚遂枫答完谢,整视衣冠后独自进去,常成守在门外。
缓步转过梨花木镶汉白玉的六面屏风,便看到沪章帝正在硕大的梨木几案前忙着批阅奏章,连头都没顾上抬,只开口道:“可是枫儿来了,先坐,待朕批完这些。”
楚遂枫恭敬行完礼:“是,皇伯伯政务要紧,枫儿且等着,谢皇伯伯赐座。”便轻轻坐了下来,目光微低,直视着前方地面,身子坐得板正。皇伯伯似是又苍老了些,案牍劳形,丝竹乱耳,帝王至尊,至苦至累罢了。
皇上在批阅间隙用余光扫了眼,目露赞赏之意,仍是年少出众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也是眼观口口观心的温顺识礼,得子若此,楚相终是比自己有福气。待批完那些奏折,皇上才来得及端起茶杯喝了口,抬头舒展神色看着楚遂枫道:“枫儿今日怎会过来?”
“回皇伯伯,枫儿本就想多来陪陪皇伯伯,又怕皇伯伯日理万机,有所搅扰,左右为难。今日正是不得不进宫,便是必得来看望皇伯伯。”楚遂枫恭谨地低眉答道。
“朕只当这个好侄儿忘了朕这个幽居深宫的老伯了,哪里那么多讲究,朕喜欢你这个侄儿,日后得空便来宫里陪陪朕。不过,何事非要趁夜进宫进宫?”皇上有些疑惑。
“谢皇伯伯,枫儿遵旨。其实不过是枫儿下午经过街市之时,偶遇微服私访的云漪公主,担心公主安危,便一路相陪,刚刚才将公主送回宫中。”楚遂枫笑笑,不轻不重地答道。
“漪儿?她怎会出宫?朕竟不知此事?她难道不知这宫中戒律不得擅自出宫吗?”皇上面色微动,仍旧笑着说道。
“回皇伯伯,公主殿下自小流落民间,初回宫廷,难免向往宫外人事,偷偷出来玩也是有的,况且皇族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乃是亲民固本之举。枫儿想着公主殿下纵是千金之躯,却巾帼不让须眉,让我辈男儿亦为之汗颜。只是若是碰到歹人便不好,于是一路相随,此事,虽通人情,却有违礼法,望皇伯伯责罚。”楚遂枫说着,便起身跪下请罪。
皇上眸子沉了沉,明暗几闪,想了想,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语气里颇有些自责之意道:“枫儿何罪之有?漪儿自小在宫外,朕已觉得有许多地方对不住她,又如何忍心再用这宫规律令苛责于她。你既与她相熟,日后便可多带她去各处走走,朕特许你陪伴公主,有你陪着,朕才放心。至于今日之事,便是朕特许公主出宫私访的,若要责罚,便让人来责罚朕吧。”
“皇伯伯说哪里话,这天下,岂有人敢责罚天子?枫儿谨遵皇伯伯旨意,公主千金之躯,枫儿必多多留心。”楚遂枫又欲跪下谢恩,却被皇上一把扶住,示意不必,便只能点头应旨。
“枫儿,若说起政事繁忙,此前那治水之策,是你所上,朕着太子领人施行,果真奇效,亏的你,河西百姓已免于水患之苦了。”皇上转身,看着面前报喜的奏折,称赞道。
“枫儿不敢居功,多亏皇伯伯知人善用,太子殿下处事极善,水患才得治,枫儿应替河西百姓谢谢皇伯伯才是。”楚遂枫言罢,恭敬一礼,是心悦诚服。
“你这小子,有功就要赏。太子已经受赏,因你尚无官阶,所以这赏赐才一直拖着,朕是一国之君,岂能失信于有功子侄。如今,你来告诉朕想要些什么?”皇上龙颜大悦,耐心问道。
“回皇伯伯,枫儿一家备受皇恩,已无所求。皇伯伯若执意要赏,枫儿愿替江南兵将求些恩赏。”楚遂枫言毕又恭敬跪了下去。
“哦?江南兵将?却是为何?”皇上似有些疑惑,江南巡道使此前贪污枉法之事是自己派枫儿前去暗查的,也是自己派了贴身的暗卫十人助他。枫儿果然也未让自己失望,如今,那作奸犯科的朱氏父子已伏法,其家被抄,女眷流放,兵马使也已接管江南军政。一切都已风平浪静,那枫儿还求什么?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回皇伯伯,此事有两个原因,一者,枫儿曾回江南省亲,受皇伯伯之令,明察暗访,深知江南百姓为前巡道使父子所害。但其父子所犯罪行,远不止这些,前巡道使不但曾经扣押贡品,还指使手下私截军粮,中饱私囊,致使卫国兵士食不果腹,怨声载道。此番种种,似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此处有总兵马使拖枫儿递交的密函,望皇伯伯明察。”楚遂枫一边恭敬答道,一边自袖中掏出一本奏疏,呈了上去。
皇上眉头紧皱地接过密函,越看脸色越沉,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却还压着性子问道:“这奏疏怎会在你手里,为何不早些呈给朕?大将军竟也掺杂其中,伙同前巡道使私截军粮,克扣贡品,非但中饱私囊,更是罪犯大逆,朕真是养了一群百姓的父母官呀!哼。”
“皇伯伯莫动怒,枫儿也不知这奏疏上写了些什么,只知道兵马使将它交给我时说,定要在单独之时,亲手交与皇伯伯,绝不可为其他人所见,所以枫儿才等到了今日。若是延误了时机,恳请皇伯伯降罪。”楚遂枫一副诚惶诚恐状,伏地不起。
皇上端详了会儿,突然缓声道:“枫儿,你起来吧,你何罪之有?朕只是痛恨那些胆大包天的贪官污吏罢了,竟连军粮也敢贪,当真无法无天。难为枫儿心忧军士,还为他们求赏,你放心,朕定会彻查此事,还军士一个公道。”又转而问道:“你适才所说的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回皇伯伯,枫儿年少不谙朝政,但枫儿想,这鼎要三足相当,才可稳若泰山,如今大将军位高权重,下辖京畿兵马亦受倚重。枫儿想,各地兵马中,唯江南兵马众多,却历来远于京都,皇伯伯若是广施恩泽,必能使四方兵马同心同德,感念皇恩。”楚遂枫低声答道。
皇上闻言,眸中精光一闪,仔细盯着楚遂枫看了会儿,深深一笑,说道:“枫儿当真思虑周全,枫儿的建议朕会好好考虑,此番之事,辛苦枫儿了。只是枫儿也无需太谦逊,若论明晰时局,枫儿已比朝堂上大多数官吏更了得。待此番之后,数功并算,朕再对你行封赏。”
“是,皇伯伯,能为皇伯伯分忧就好,封赏之事,枫儿并不需要。”楚遂枫谦恭答道。
皇上闻言,轻抚了抚胡须,舒颜笑笑不语。
正在此时,一名宫娥突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內侍长紧随其后,二人皆是面色凝重。皇上面露不悦,正要发作,那宫娥慌张跪下急急道:“陛下,请陛下快去后宫看看,云漪公主正被贵妃娘娘责罚,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早早歇下了,不便打扰,奴婢实在无处可求了。”
皇上闻言愈发不悦,扫了眼楚遂枫,定定问道:“说是为何事受责罚?”
“回陛下,贵妃娘娘抓住公主男装回宫,以私自出宫,以不守宫规为由,要责罚公主呢。”宫娥慌张地语无伦次,眼看就要急哭了。皇上闻言与楚遂枫对视一眼,楚遂枫目露忧切,皇上淡笑着安抚了他一眼,示意他退下,便起身前往:“摆驾,朕去看看。”
楚遂枫在身后跪下送驾,嘴角轻轻勾起,心里想着,果然隔墙有耳,贵妃为了兴王当真按耐不住,还好自己早有所料,如此,微儿当无事了。江南之事,原巡道使是勾结大将军私吞军粮,背后的人显而易见。当初此事查出来后,自己特意压下,却让总兵马使写了封替军士鸣不平的密函,今日正值兴王一派备受打击,正好用来添把柴,让这火烧得再旺点。
这一番,虽说早有所料,也是为了父亲,可却是明着与兴王为敌,与一派为敌。日后行事必得更加谨慎小心些,保不齐有人狗急跳墙,自己倒是不怕,可微儿如今在王宫,得了陛下亲令陪同,自己便可多加保护,也免去许多闲话。
今日之事已毕,楚遂枫坐在出宫回府的马车里,一路上脑子里不断萦绕着一抹清绝的影子,愈发清晰,近几日忙着结交京中权贵,她的行针又已结束,却是有三四日未曾见面了,只是此时前去,可会太晚?正想着,马车行经那片荷花湖,如今已是深秋,荷花自然谢尽,只余些许荷叶在飘摇之上,颇见残态,独月色清然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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