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她是故意为之,楚遂枫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柔了声宽慰道:“并不是,我,唉,只是,着实欣赏白衣的真性情。”杜白衣眼珠一转,便又换上了笑颜:“我就知道嘛,你果然吃这一套,好,以后你若欺负我,我便哭给你看。”
楚遂枫看着她十成十的古灵精怪,宛若误落俗尘的精灵般纯真可爱,半点不似之前的惊为天人,百变之极。又转头疑惑的看着闺房内的陈设,疑惑的发问:“我有个问题,以你的性子,当不喜琴棋书画,梅兰竹菊吧?”
杜白衣起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他一笑,来到案前,铺好纸,执笔着墨绘于纸上,笔尖轻灵,跃动纸上。楚遂枫上前一看,只寥寥几笔,一笼翠竹便跃然纸上,颇具意味,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杜白衣放下笔,转头看他,直白的说道:“我的确不喜,少时常与兄弟同骑,纵马而行,那时天高地远,比这梅兰竹菊可有意思多了。只是若要在此地生存,却必须擅长这些,再加上长日无聊,便只好借此打发时日。”
楚遂枫一惊,又颇为赞赏,这小姑娘倒真是与自己很像,比自己的亲姐姐们更像姊妹,便开口道:“无妨,不怕告诉你,我也是只善不喜。你喜欢这天高水长,倒是与我很像,待到日后,你我兄妹可一同策马江湖,快意人生可好?”言语间颇有些少年豪气,杜白衣笑着答应,却在心里暗暗想,若你不会是我兄长呢?
常成在外守着,听到里面笑声不断,正有些胡思乱想,突然见二人一同出来,杜姑娘还拿着个包袱,忙上前问:“公子?”
楚遂枫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白衣姑娘与我一见如故,已结为兄妹,今日要为她赎身,带她离开此地。”常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看一眼杜白衣,又看着自家公子,却见他二人皆一脸理所应当,只得偷偷把楚遂枫拉到一旁,低声道:“公子,就算要赎身,今日也没带这么多银两啊。”
楚遂枫正要答话,杜白衣已经开口:“无妨,赎身的银子我自己有。”楚遂枫点点头,便走了过去,常成无话可说,只好跟着,心里暗想今日只怕是彻底活不过去了,与名妓共度良宵已经够死十次了,赎身?一百次?不管了,反正命就一条,最多死一次,公子从未这般出格,这一次,就由着公子的性子吧。
三人向前走了一段,便看见妈妈带着一群人过来,皮笑肉不笑道:“楚公子这是要带白衣去哪呀?”“替她赎身,妈妈开个价吧。”楚遂枫答道。“呦,楚公子倒真是痴情之人,只是这白衣乃是我当女儿般养大,岂能被轻易赎走。”妈妈假装不舍,堆笑的眉眼里已经开始了精明的算计。
“妈妈辛苦,只是在下思慕白衣姑娘已久,若妈妈肯割爱,必当重谢。”楚遂枫懒得解释,便接着说道。只是他如此说时,杜白衣嘴角悄然掠过一丝笑意。“楚公子既然都如此说了,妈妈我也不好断人姻缘,只黄金万两便送姑娘走罢。”妈妈开口要出天价。
楚遂枫正想说话,杜白衣却突然开口:“妈妈买我不过白银百两,养我六年,为妈妈所赚何止黄金千万?如今白衣已心有所属,这里是这些年所得体己,共黄金千两,妈妈定也不亏。”说着杜白衣挽上了楚遂枫的手,眼里情意绵绵却暗含坚定,楚遂枫便也由着她。
妈妈还欲开口,杜白衣突然冷声道:“有道是好聚好散,若妈妈执意不放白衣走,莫怪白衣不念及多年情意。”那妈妈闻言,三角眉微蹙,思忖一番,似乎有所忌惮,只好答应了。
出了青楼,天色已晚,杜白衣迎着月色伸了个懒腰,又转了个圈,回身,对着楚遂枫吐了吐舌头,语带俏皮:“我可算能不必强颜欢笑,对着那帮纨绔庸俗之辈,遂枫,多谢你。”“谢我什么,身是你自己赎的,我不过配合你演场戏罢了。”楚遂枫也深吸一口气,只觉畅快。“你怎么不问我妈妈为何那般轻易放我走?”杜白衣蹦跳到他身旁,晶亮的眸子映着月凉如水。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若不说,我便不问,反正达到目的就好。”楚遂枫直直答道。杜白衣一惊,随后又灿然一笑,定定看着他道:“好,不过是些小事,不提也好,我只要你记得,无论如何,我杜白衣绝不会害你。”楚遂枫也笑:“好,我也绝不信你会害我。”他也不知道为何这般相信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自己对她几乎一无所知,不过既然信了,便不后悔。
带着杜白衣回到楚宅,看门的家丁正要给楚遂枫开门,突然对着杜白衣惊为天人的舒意笑颜惊住,愣在了原地。楚遂枫无奈地看了眼杜白衣,她于是又换上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冻气息。常成上前敲了那家丁一下,他才缓过神来,忙跪下:“奴才该死,孙少爷请进。”进了门,一路所见下人皆在行礼之时愣在原地,楚遂枫也已经懒得管了,直带着她前往如今所住的院子。
进门时,爹正好去与祖父议事了,只有娘在,楚遂枫叫了声娘,便等在了院子里。楚云氏出门来,一眼便看见儿子身侧一袭红衣的身影,到底也是曾名满天下的美人,楚云氏依旧风姿绰约,美得十分得体端庄,对着杜白衣只稍微打量了几眼,面色如常,并未见惊诧。
楚遂枫开口大概说了下来龙去脉:“娘,孩儿适才经过青楼,偶遇白衣姑娘,一见如故,有意以兄妹相称。适才杜姑娘已经为自己赎了身,本也是家世清白人家的女儿,如今无人投奔,便先带回宅子里来。”
“哦?是杜白衣杜姑娘吗?既是你的朋友,便来住几天也无妨,只是兄妹之说就略有不妥。”楚云氏看着这女子,虽说出身风尘,却不见勾栏里的风骚,反倒是难掩身上翩然出尘的气质,只怕,也非寻常人。别的不说,只这一张脸,便不知会如何祸国殃民,不知为何,楚云氏还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楚遂枫还欲说些什么,杜白衣突然转头示意他,然后又向前对着楚夫人恭敬一礼:“白衣有些话想单独对夫人说。”楚云氏看了看她,点头同意:“那就请杜姑娘与我一同进屋来,枫儿,你且在这里等着。”楚遂枫不解,却也只好接受,在院外来回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见二人一同出来,有说有笑着,好似十分亲近,楚云氏看着儿子,说道:“杜姑娘之事我已知晓,枫儿,你既带着杜姑娘出了青楼,便好好对人家。”说着,又转头吩咐丫鬟把院子里的房间收拾出一间让她住下。
楚遂枫满心疑惑的看着眼前这情景,只得点头称是,却突然想起来那些电视剧里,婆媳见面相谈甚欢的戏码,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无语。被自己的想象力打败的楚遂枫摇了摇头,就进了房间休息,竟是一夜好眠,后来听说楚连寻回来知晓此事也未置一词,默许了她住下。楚连寻既已默许,府内等着看热闹的一众人等便也无话可说,只是所有的堂兄弟都在暗地里羡慕楚遂枫的福气,幻想嫁与楚遂枫的堂妹们纷纷情断梦醒。
楚遂枫也从未问起那日她们究竟说了什么,他从来就不是愿意花心思去勘探别人秘密的人。
这一日正是行弱水之礼的时辰,楚遂枫仍旧早起练剑,杜白衣站在一旁看着他,楚遂枫却浑然未觉,等到收剑回鞘,温热的毛巾已经递到面前:“擦擦汗吧。”看着面前一袭素锦的女子粉黛未施的温润美颜,楚遂枫不禁有些痴愣,却突然被她一敲脑袋,嘴角玩味一笑:“这般痴傻,你莫不是当真喜欢上我了吧?”“莫要胡闹,只是觉着你着一袭素锦很是好看。”楚遂枫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避让。
“怎么说我也是万千男子争相抢夺之人,你怎么就不懂珍惜呢?”佯装嗟叹的摇了摇头,杜白衣又帮他换了个毛巾递过去。“自当珍惜,我此生能得妹妹如此,实乃天恩。”楚遂枫一本正经地插科打诨。“去,就你贫嘴。”杜白衣微微不屑,又转头正色看着他道:“你一会儿便要行弱水之礼了,还是快些准备吧。”“好。”楚遂枫答应着便回房收拾。
过了一个半时辰,正是吉时,楚遂枫已穿着好素服,在一群礼官的簇拥下,前往祠堂。
祠堂内,宗族亲属已经按资辈站立得当,宗祠前的空地上设有三鼎香炉一座,香案一副,祭祀天地祖先的供桌早已备好,三牲六畜皆陈列其上。香案上以金银铜精雕细制的三个浅盆里分别盛着神水墨汁,山水泥浆和圣水清泉。楚连寻着宗服立于香案之后,楚遂枫过来后,两人一同跪下,敬告祖先,表明楚家有稚子长成,望祖先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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