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遂枫正暗自思忖,却突闻一阵乐音缥缈破空而来,起初声音极小,似有若无般婉转成音,而后逐渐加深,扩大,悠悠绕梁而来,如泣如慕,如歌如诉,将在场所有人都笼罩其中。纷乱的四周迅速安静下来,本来神色各异的众人脸上瞬间都如出一辙般的透露着痴迷又隐隐带着些别的感觉,楚遂枫盯着他们细细端详,惊觉那脸上的特殊神色是——敬畏。
适才京城三公子各掌一阁,出题而测,众人纵然都心悦诚服,却也并未见到此刻如此庄重的敬畏,如此,必然是更厉害的人物,木槿阁中,最厉害的便是——木槿美人。这琴音曼妙,非同寻常,隐隐有摄人心魄之力,看来的确应当是她了。
想到这里,楚遂枫不禁暗叹,若自己猜得不错,这木槿阁之宾的最后一项测试,乐动九天,便是这神秘阁主亲测了。那自己的运气倒确实不错,本想着何日才能有幸见她,今日一来,倒让她亲自出题相测,听音识人,此女,值得一交。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有所恍惚,琴音突变,弦似裂帛,曲同铿锵,一改之前宛转悠扬之风,成千钧之势裹挟着疾风暴雨而来,是在挑战。众人脸上陶醉的痴然,瞬间化成了紧蹙眉心,一股浓重的压抑气息在阁内蔓延。
楚遂枫一笑,从腰间抽出竹玉笛,唇间轻动,一股清新竹音柔柔划开适才的黑云压城,使人如坠深林竹海,身心舒畅。琴音却未为所动,丝毫未断,只一阵颤音后转入深海之势,笛声亦未停顿,便以皓月之风暗合深海之势。
不同高山流水之雅洁,深海月色的苍茫是另一番风景。众人面露惊叹,形容陶醉,沉浸在这琴笛之和,心随之一松一紧,倏而直上云霄,转瞬如坠九空,飘飘然如凭虚御风,汤汤乎若怒海波涛,无论琴音如何转换,笛声自相伴相和,分毫不差,悠扬软骨之色,若痴缠纠结的恋人,叮咚跳跃之音,又似玩闹的孩童。
最终,琴声不再急转,缓缓而来,笛声亦随之而动,双音合奏,默契如一,一曲终了,众人幡然而悟,赫然是那首——《乐动九天》,乐声姣然,如动九天,乃是木槿美人之曲,红枫公子竟能无师自通,果真神人。
此音一出,便预示着楚遂枫已然通过最后一项测试,也就是说,他是这木槿阁之宾了。
众人纷纷上前祝贺,楚遂枫却盯着那乐音传来之处,久久不能平静,适才那曲,分明是师娘曾教授于自己和师妹的,据说是师娘的师父所作,只传与了几个弟子,却不知这木槿美人如何习得,而且琴音娴熟,乐声婉转,情高趣洁,竟与师娘之音不分伯仲。
楚遂枫虽未听过多少礼乐,却也依稀知道,师娘的琴声,即便放眼天下,只怕也难寻敌手,当年小师妹日夜相继,勤加苦练,也未能得其□□,只自己,被师娘说是天赋异禀,才可勉强得之。莫非这木槿美人竟是师娘的姐妹,那倒真是可惜了,自己还想一见芳容呢,若是认个姨娘倒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了。
“楚公子?楚公子?”一旁的童子见他神情恍惚,一会儿双目放光,一会儿又不住摇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好轻唤出声。楚遂枫立刻回神,见众人都奇怪的盯着他,面露尴尬,歉然一笑,说道:“适才琴声动人,在下久久难以回味,请诸位莫怪。”
众人了然一笑,又纷纷上前祝贺。童子递上一白玉盘,上面放着一枚羊脂白玉牌,通体莹润,光华自生,楚遂枫轻轻拿起,触手生温,似乎有灵性一般,竟有一股莫名熟悉。玉牌上书“木槿”二字,翻过去,背面右下角处有两个小字,赫然就是楚遂枫的名号——“红枫”。
暗赞了声木槿阁的办事效率和贴心程度,楚遂枫轻轻握住玉牌,又将适才那三阁之牌放入盘中。楚遂枫转身抱拳环顾四周,朗声道:“今日多谢诸位为遂枫在此耽搁甚久,也算是个见证,改日遂枫必略备薄酒,与诸君把酒一叙。”众人都说着客气,然后慢慢散去了,“尚书府的红枫公子斩获木槿阁之宾。”一说立即传遍京都。
不过三四日,京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幼,皆知尚书三公子文采风流,善诗文,通书画,一曲笛音可动天际,直获木槿阁之宾。
传闻这红枫公子生得俊彦儒雅,潇洒帅气,且正值弱水之年,尚未定亲,于是京中的少女便又多了一位春闺梦里人。
又听闻楚公子师从名家,曾入山修行,如今学成归来,立刻名动京都,许多名门贵族立即开始考虑将自家女儿许给楚遂枫。
又有闲人把红枫公子与“京城三公子”作比,无论家世,样貌,才学,样样皆出三人之右,于是“京城三公子”便被改称“京城四公子”,以红枫公子为首。
然而这已经是京城第一公子的少年俊杰,如今却正在苦恼不已,接连推了三四个邀约,只待在府中闷头苦想。“公子,别想了,这木槿美人摆明了就是不想见你,才会故意出题刁难。”常成见楚遂枫还是茶饭不思的,急急开口劝道。
“你知道什么?我一定要见到她,我要知道她究竟是何等人物。”楚遂枫头也不抬。
“公子,这木槿美人的真容从未有人见过,美貌不过是传言罢了,或许丑陋不堪才不敢见人呢,你何苦非要见她。再说了,如今放眼这京都,哪家小姐不想嫁给你,有的是姿容绝世,才艺双馨的,怎么就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常成无奈,自家公子这生性潇洒,从未对什么人和事这么上心过。这木槿美人,莫不是给公子下了蛊?
楚遂枫不耐地摆摆手,“你不懂,没事就出去吧,别打扰我想答案。”
“可是公子”,常成欲再说几句,却被楚遂枫一个威胁的眼神吓了回去,只好转身告退。心里却实在不懂,那日公子进的“磐竣”门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回来便是这副模样,茶饭不思。
楚遂枫仍然纠结于那个问题。
那日,隔着屏风,清冷淡然的声音裹挟着缕缕昙花香道:“公子才学无双,木槿佩服,却不知公子为何想来木槿阁,只是想结交才学之士吗?”木槿美人的闺阁内,除了修剪整齐的瓶瓶木槿,还有极为稀缺的孔雀昙花,屋内花香弥漫,混杂着让楚遂枫心旷神怡。
那声音如此清透,楚遂枫丝毫不想隐瞒,便将内心所想和盘托出:“在下初回京都,只听闻三公子,一美人,自想得见,又听闻木槿阁之事,对阁主佩服之极,这才前来。”
“公子是想见木槿真容?不怕生得形容丑陋,吓坏了公子?”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份玩味。
“相见本是为了相交,在下已与阁主共奏,也算知音,却不知面貌,若改日擦肩而过却不识,岂非遗憾?”楚遂枫诚恳道,这女子的玩味竟然也别有一番滋味,愈发让他好奇。
“这不是理由,公子只是想看这风传的美人究竟姿色几何吧?”语气越发冷。
“却也有此原因,在下自问是这红尘世间人,非清心寡欲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岂非人之天性?何况,阁主芳名与在下昔年旧识相重,便更加想亲见确认。”楚遂枫丝毫不以为意。
似乎对他的直白吃惊,亦或是因那句旧识,屏风后的语气明显缓和了几分:“公子想见我,便要解的开我出的题。”
楚遂枫好奇,拱手道:“请阁主赐问。”
“倒也不难,只是木槿曾与公子有一面之缘,若公子能记得起,与木槿初见在何时何处,木槿自会与公子相见。”不知是不是楚遂枫的幻觉,他竟觉的这声音里带着一丝促狭般的好玩。
“这个不难,若阁主是在下昔年旧友,那必是七年前,我们曾在相府湖心亭的偶遇。”楚遂枫信然答道,心底随之升腾起一股殷殷的期待,很想再见到那个小姑娘。
但这热切却被迅速浇灭,女子清冷的声音只一句:“不是。”这话说得极隐晦,究竟不是他认识的木槿呢?还是不是那次偶遇呢?想问出口,又被阁主冷漠得语气逼得没能开口,楚遂枫只得道声抱歉先告辞离去。
自那日以后,楚遂枫开始搜肠刮肚般的翻寻记忆,却始终没有半点头绪,也不好再去木槿阁求问,只得每日不停地冥思苦想。
这木槿阁主身上实在有太多让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不仅在于木槿阁,更在于她会师娘师传的《乐动九天》,而且听声音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语气里的冷意却如千年寒冰一般。
若说生性凉薄,却也非然,木槿阁救贫弱无依于水火,它的主人定然心忧万民,而且,她的琴音里,有着悲切的热烈,似乎是本性被压制而迫不得已地悲苦,那这原因,又是什么呢?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得已凉薄待人呢?又与师娘有何关系?那昙花香,自己总觉得在何处闻过,可究竟是何处呢?
那屏风背后的容颜,究竟是谁?那句“不是”又是何意?她,究竟曾在何处与自己初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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