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成孽》 8.小狐狸

    “阐教首座？”冥夜脸色微变。如果是其他神仙，他根本不用顾忌。但截教和阐教一向护短，徒弟伤了，那些上仙上天入地都会加倍讨回来，更何况是阐教首座！

    当时发现彩云是截教中人时，他的确有几分忌惮，但彩云独身一人在外，截教和阐教近来封闭，他才起了心思。没想到这么快遇到阐教的人……而且还是阐教首座。

    杨戬神色冷然，对眼前两人或恐惧或凝重的神情毫不关心。

    他身上忽然有铺天盖地的威势倾泻而下，仿佛无形的冲击向两人霎时碾压过去。

    摧枯拉朽般的压迫如巨浪拍下，无形的力量将大地瞬间踏碎，裂开长宽如沟的大裂缝，尘烟滚滚冲天，似黑云笼尽天穹。

    冥夜顿时脸色大变，转身化形成一只巨大冥鸦，黑羽一展，往外飞去，他扑飞着黑翅，似承受着万钧压力在空中挣扎。

    九红狸惊喊:“女娲娘娘以招妖幡唤天下妖，以助周灭商，哪怕你是阐教首座，也没资格论我等生死！”

    九红狸尖锐的声音似利刃断裂，刺耳无比，杨戬微拧眉心，手中银辉一绽，一手压下。

    “女娲娘娘的命令，传不到阐教。”碎玉般的声音似轻风徐徐而过，在猛烈的狂风呼啸中却冷傲肃然，无比明晰。

    万里烟尘纷飞。

    冥夜身上的黑羽忽然如雪花般掉落，纷纷扬扬，又瞬间爆炸开，于是无数妖气如鲜花绽放般在空中炸开，而下一刻，他消失在黑夜里。

    彩云两眼瞪圆，之前那般厉害的妖竟在转眼间毫无反抗之力……

    快！太快！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彩云心口一滞，似看到了满天满山的血液漫下来，遍红里却有一抹孤独的倩影孑孓伏在鲜艳里。

    泪流满面，彩云忽扯紧杨戬的手，直直撞入那冷浅的眸色里，嘶声似小兽般低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般肆无忌惮？

    为什么……这般妄顾性命？

    为什么……要夺姐姐，师傅性命……姐姐有什么错……师傅又有什么错……

    为什么……

    彩云自己都昏头昏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被莫名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她想发怒，想狂吼……她想哭……

    她觉得她好累，好疲惫。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已经没姐姐依靠了，她也找不到师傅哭诉。

    她不眠不休赶了一个月的路到陈塘关，奔波劳顿，千里之遥，她是凭了一股意志走过来的。

    她到陈塘关不是为了一把乾坤弓，也不是为了震天箭的……她不知道她苦苦在追寻什么，可能是一个残忍的复仇未来，也可能她只是用这些东西去提醒她自己，她还活着，她可以活着。

    她不能死了，至少不能简简单单死在某个不毛之地，她……还有仇啊！

    但是，她所有的希望在实力面前，却如同镜花水月的幻影，一碰即碎。

    原来，她那么弱小……

    原来，她那么可笑……她以为只要她努力，拼命的努力，她就能报仇！她以为只要她豁出命去，她就有回报！原来……她是那么可笑地以为着……

    可是，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无所顾忌地毁掉她的一切，让她一无所有！

    凭什么啊……啊！

    拦下激动的哮天犬，杨戬低下身，温和地平视眼露血色的彩云，轻声道：“我未伤那三妖性命，那犬妖在我们到时已然气绝，那冥鸦亦逃离了，狐妖亦活着。”

    丫头，我不曾伤其性命。

    他们或许有罪……却不应是我去制裁！

    “真的吗？”眼中红色微褪，彩云颤颤抬头，杏眼已然红肿。

    一旁哮天犬不耐烦地摇摇脑袋，前后不搭的，主人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小丫头真是麻烦，莫名其妙的。

    杨戬心里微微叹息，这丫头也是自欺欺人，真让人忧心。

    “真的。”伸手在彩云眉心一点，银光乍亮，眉心一道月亮状阵法纹路发出清冷的光，一只火红的狐狸凭空出现在彩云怀里，令人惊奇的是，它竟有九尾。

    彩云抱着小狐狸，愣住了，半响才低声唤了一句，“九红狸。”

    “这只小狐狸就放在你身旁吧，她灵智过人，修为也不错，能帮上你。”揉揉彩云毛绒绒的小脑袋，杨戬将认主的细则一一告诉彩云。

    心想：这样，应是能护你一些时日的。

    彩云慢慢反应过来，瞬间惊悚，这这这……这是九红狸……那只诡计多端、反复无常、法力高强……的九红狸……

    “这这……九红狸……”彩云瞠目结舌。

    “嗯。”杨戬无力揉额，带上几分无奈，刚刚说的又得重说一遍了。

    晕乎乎的彩云听得七上八下，哎呀，我的盘古大神呐，堂堂大妖九红狸居然变成了我的契宠哎！

    “她的妖力已用契法转换成仙力，她修为仍在，能给你很多帮助。”杨戬看着小鸡啄米状的彩云，也不知道她听了多少，但想想，也觉不甚重要。

    “把手伸出来！”

    “怎……”彩云的话一下子止住。

    明亮却不耀眼的银辉缓缓亮起，淡淡流萤之间风轻拂衣袖，微曲的长发斜斜滑落在身畔，眉眼在淡淡清辉里俊秀清逸，慢慢看过来，叫人心甘情愿醉倒在那抹清浅雅淡的流光里。

    银辉慢慢从交握的手上漫过来，彩云眼底的银光漫延、铺陈，最后溢满眼睫。无尽的银辉将两人环绕拥抱其中，好似天上的银河倾泻而下，落在两人身上。

    仿佛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万年。

    嗷呜……哮天犬委屈扑过来，主人怎么能随便就把修为传给别人，而且还是截教的人，而且她之前还对主人那么凶……越想越觉得可恶，哮天犬磨磨牙，真该一开始咬死她！

    随手安抚住哮天犬，平息着体内仙力，垂眸道：“你曾服用灵草，经脉上留下了隐伤，我替你治愈了。九红狸身上的伤也好了。”

    彩云心里一虚，生怕他问为什么乱用灵草。杨戬微微侧眸，凝目看着她，只道：“以后莫要如此，好好照顾自己。”

    “嗯。”彩云低声道。

    “我送你回截教吧。”他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

    “对啊对啊！……再不回去，真人他们该着急了……反正不能再跟这小丫头在一起了。”最后一句哮天犬也只敢自己嘟囔，也都怪他，明明主人是奉元始天尊的命令回昆仑玉鼎山的，偏偏他中途闻到了妖气，又感觉到宝贝的牵引，非说要去看看，这一看就给主人惹了这么大个麻烦……

    想到这，哮天犬龇牙咧嘴得瞪“麻烦”——彩云一眼。

    “啊？啊！”彩云倒没注意哮天犬瞪她，她一直盯着杨戬看呢，甚至完全忘了身旁还有只恶狗。见杨戬说话，她都还反应不过来呢。

    杨戬挽起彩云，足尖轻点，身姿如燕落在云间，然后往截教飞去。

    手里抱着九红狸，似乎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彩云站在杨戬特意设下的仙罩里好奇地看着周围白羽鹤似的翩飞着往后奔的云朵，又不时偷偷看杨戬一眼，然后自已偷偷乐，笑得眼睛眯成月牙。

    彩云却不知道怀里的九红狸正翻白着一双狐狸眼，无语至极。

    九红狸一直就没昏迷，她没能力对抗杨戬，只能任他签契认主给这个小丫头。

    一想到这个小丫头之前还在她面前诺诺缩缩的，现在却成了她……主人……啊呸，还不是杨戬这个……

    “九红狸，保护好她，百年之后，还你自由。”突如其来的传音惊得九红狸差点跳起来，掀眼小心瞧一眼旁边的杨戬，九红狸默默把心里那个脏词咽了回去。

    人……哦，不，狐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