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默默和苏玉玲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忙前忙后,白舒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时不时地放下报纸,搓搓手。
“我说你俩,不冷吗?”
“一直动着呢,不冷。”苏玉玲笑道。
“开空调吧,这么冷的天儿。”
“还是别开了,等一下你还得出去接孩子呢,这一热一冷那受得了。”
白舒城顿觉人生惨淡,这说出去都没人信。堂堂华阳集团的大老板在家开个空调还得被自家媳妇儿管。
“白叔叔,你搭着这个,腿就不冷了。”赵默默贴心地捧了一条超厚的绒毯抖开,帮他搭在腿上。
“还是默默够贴心。”盖上毯子后,顿时觉得没那么冷了。白舒城不吝言辞地夸赞默默懂事,夸得小姑娘脸都红了。苏玉玲一边看着,心里也是乐滋滋的。这个赵默默啊,心眼儿实,又贴心又乖巧。她是越看越喜欢,这才不到半年,她都已经有点儿舍不得她离开了。要是以后那天默涵好了,她就要离开,等那时候见不着怕是会想的吧不过默涵能好,那对这个家来说也是件好事啊,毕竟孩子们都离不开妈妈的。每每看见孩子们纠缠着赵默默玩的时候她是既欣慰又感伤。欣慰的是孩子们又会笑了,会玩了。说真的,几个月前面对突然一下子乖巧起来的小白天,她更多的是担忧,怕失了母爱对孩子们的性格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进而影响他的一生。现在至少是不用担心这些了,感伤的是,孩子们还那么小,就没了妈妈的照顾,总归有些心疼。
“阿姨,这个是要拿到茶几哪里去的吧,我来拿吧。”赵默默不知道何时走到她跟前,灵巧接过她手里捧着的茶具,走过去放到白舒城面前的茶几上。
“默默啊,别忙了,坐会儿。”白舒城示意赵默默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白叔叔?”赵默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根,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白舒城和其他她见过的老人很不一样。不像她的父亲,老实平庸;更不像他乡下的那些舅舅们,除了敦厚朴实便一无是处。他年迈却不羸弱,满脸褶子却每缕皱纹都能轧出几滴帅来,一双老眼却不昏花,眉须斑白却精神头十足,走起路来腰板挺直,脚下生风。用老当益壮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仔细看看,还真能看得出白家兄弟的影子,是个相当顺眼的帅老头。
来白家这么长时间,闲聊的时候从苏玉玲哪里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奇闻异事。其中有一件赵默默印象挺深刻的。据说当年应征入伍的时候,仅有的几个名额,待选的有几百号人,场面混乱拥挤不堪,他有的是体力却不屑与人争抢,气定神闲地排在队的末尾。等他随着人流终于走进招募大厅,出现在面试官眼里的时候,其他人便从那军官的法眼里变成一片模糊的影子。他大手一指,一言九鼎:“就他了!”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已经仅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
如今,赵默默看着面前这个已年届六十的老人,遥想着他那段曾经令无数同龄人足以羡慕的人生阅历,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即使面对着一张已经刻上无数风霜烙印的老脸,赵默默依然能够体验得到当年那军官初见他时惊鸿一瞥的感受。
“白叔叔,听说你当年参军的时候,军官一下子就挑中你了。”
“呵呵呵,”白舒城对当年的事颇为得意,如今赵默默问起来,他也丝毫不觉尴尬,爽朗地大笑之后,又说道:“别的人都太矮了,不挑我他挑谁啊?”
白舒城确实很高大,赵默默站他身边头顶也只能到他腋下的位置,自己一米六,在女生哩不算高,但也不算矮了。可往白舒城跟前一站,她就像一个还没开始生长发育的小孩儿一样。可是,您老人家非得这么直截了当地捅刀子,这样好吗?赵默默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心中腹诽道。
“低调,低调,我得低调一些。呵呵!”白舒城饶有兴趣地观察赵默默脸上细微的变化。
“喝茶吗?”
“我这会儿不渴,谢谢!”
“唉,我是问你喝没喝过茶?”
“不就白开水嘛,怎么能没喝过呢?”
“你那叫什么喝茶啊,来来来,我教你喝茶。”赵默默心里纳闷,该不会白舒城的老年痴呆症提前几十年来了吧?没事没非教她喝茶?那有什么可教的,拎一杯子往嘴里一倒不就完事儿了么?
“老婆,老婆!帮我拎壶开水过来。”白舒城冲厨房喊道。
“叔叔,我去!”赵默默刚要起身,却被白舒城长臂一身,隔着茶几楞是一把给她按下了。赵默默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伸过来俩胳膊,轻轻松松地搭着自己的肩,长胳膊长腿儿了不起啊,竟然还有这操作?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吓啊!
苏玉玲闻声拎着刚烧好的水走出来。
“好,我这老丫鬟来伺候你。”
“你不老。”
“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老?”
“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美的那时候。”
赵默默涨红了脸地看着对面那对岁数加起来远超一百的夫妻说着令人脸红耳燥的情话,在心里呐喊,叔叔阿姨,你们这是当我空气呢?
“说什么呢,孩子都在呢?”苏玉玲红了老脸,笑骂道。
白舒城心态可好,被骂了也依旧开开心心,不生气,也不会因为她在顿觉尴尬。
苏玉玲放好茶壶便管自己去忙了。白舒城把桌上的一套茶具挨个儿翻开。
“叔叔,咱们就俩人,用这么多杯子吗?”
“唉,这你就不懂了,看着哦!”
赵默默不再言语,专心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想到白舒城那双蒲扇大的手做这些事的时候竟然那么灵活。赵默默很少看到白舒城做家务,他平常不是看书,看报,就是去钓鱼,偶尔看个孩子,也基本上是放养式的教育,别说手把手的教了,经常是看着看着孩子都跑没了他都没发现。在她的印象里,白舒城大概就是个家务白痴,家里的事不用指望他的。
“叔叔,没想到你的手还挺灵活的。”
“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做?”
“哪有啊。”
“不说实话,没关系。”白舒城嘴里说着,手上没停,只见他先用热水把四只白玉的小瓷杯给清洗之后。又把热水倒进铺满茶叶的小茶壶里,倒完之后立马把茶水倒在木制的托盘上,再重新放水浸放茶叶的小茶壶里,再倒进四只白玉的杯子里。白色的茶杯,淡绿色的茶水,再加上幽幽茶香,顿时觉得时光都跟着静止了,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一杯恰到好处的清茶了。
做这些的时候,白舒城的动作显得挥洒自如洒脱不羁却有恰到好处,茶水像是活了一样听从他的指挥,该出就出,该断就断,收放自如,让赵默默不仅想到了一个成语,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