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其人》 1

    火光光的大太阳光溜溜地挂在灰蓝色的天幕下，天空中连一丝云影都没有，整座城都像是被放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上烘烤着一般热得发烫，就连街角那条最嚣张跋扈的野狗都躲在树影里有气无力地吐着舌头，就连最不怕热的鸣蝉也躲在绿叶深处声嘶力竭地卖弄着破锣般地嗓子。今年的酷暑来得特别早，虽然才六月天，却像是已到了三伏天一般。再过一个月，学生们才放暑假。

    在云阳市城区最繁华的地段，藏着一所高中。不知道的人站在街道上从外往里看，一袭清一色的灰色的楼影重重映衬下，一座红墙碧瓦翘角，典型的中国古式建筑显得格外醒目，朱漆的大门，密布的木钉和口衔铁环、拿着铜铃般的眼睛瞪着你的神兽都让人觉着，这就是一座烧香拜佛的寺庙禅院。可你别搞错了，这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而是一所正儿八经的学校——本市高中里排名第二的云水中学。走进古色古香的学校正门，迎面是一座仿古建筑的影楼，穿过影楼下方的拱形门，正对着你的是一座有着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的城隍庙大殿的遗迹。从明清时代沿存至今，斑驳的砖墙，残缺的碑文诉说一段历史的沧桑。殿前一棵树干约莫要两人人合抱的白桑斜倚着院墙，将枝丫斜伸到殿前，历经数百年的风雨依旧充满盎然生机。

    大殿背后，是一排排整齐的教学楼，令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比较起外面的死气沉沉，校园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刚刚经历了毕业考，来不及缓口气。一个月后，高考接踵而至。五年小学，六年中学，十年磨一剑，就为的这一场考试。所有高三的同学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卯足了劲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加紧复习，争取要在这场全民关注的盛大考试中过关斩将，脱颖而出。

    已经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这些昨晚9点还在演算题目，凌晨5点就已经披星戴月坐在灯下晨读的同学们此刻依旧是精神饱满干劲十足。高三七班的教室里教室里，讲台上并没有老师，这节课是自修课。台下却是一片静悄悄，同学们一个个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复习功课，仿佛窗外的炎热对他们毫无影响，除非你看到有人偶尔抬头擦拭鼻尖凝聚的汗珠，耳边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翻书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零星的轻咳。

    哒哒哒哒，门外的走廊上由远及近响起一串短促有力的脚步声，那声音在七班门口停下，那人二十上下，短发，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略显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些熬夜后的疲倦，布满血丝的眼神却依然神采飞扬。此人正是七班的班主任秦东。

    他的手上拿着要下发的志愿表。他一言不发地在门口站了约莫两分钟，然后走上讲台“啪”地一下把表格甩在给老师的讲桌上，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班长过来发一下。明天上交。”没有多余的交代，秦东转身径自走出教室。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学生们早已熟悉。何子君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穿过过道，从教室的最后排走上讲台，分发给第一排的同学，由他们逐一后传。做完这些，他再次穿过过道，从教室的前面走到后面，路过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儿旁边，他停下脚步，蹙眉思考了片刻，俯身悄声问那女孩儿。

    “赵默默，你报哪所学校？”

    赵默默正埋头看书，被耳畔骤然响起的人声吓了一跳，抬头间差点儿撞到何子君高挺的鼻子。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后，一抹红晕瞬间飞上脸颊，心也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直跳。她匆匆低下头，小声说：“还不知道。”

    “唔——，”面对这样的答案，何子君小有不满，不过他显然没打算放弃。“选好记得告诉我。”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为什么？”想也没想，赵默默就脱口而出。没防她有这一问，何子君到是楞住了。

    “就是啊，默默为什么就得告诉你。”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宁静，这一问信息量太大，几乎所有的人都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当事的两人。

    被众人注视的滋味可不好受，何子君也好，赵默默也好此刻都如芒刺在背，尴尬不已。

    “杨乐同学，注意纪律！”何子君端出了班长的架势，低声呵斥。被点了名字，杨乐有些不服气地站起身来，想要辩驳几句：“我……”

    “乐乐，你还说。”赵默默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烧起来了，不想让事态恶化，她使劲扯着好朋友的袖子硬把她扯到坐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何子君也只好悻悻地离开。

    “你说，咱们的何班长是不是喜欢你啊？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一放学，杨乐就迫不及待地拉住要离开的赵默默问个究竟。

    “杨乐乐，你还说！再这样我不理你了。”赵默默没好气地朝好朋友翻了个白眼，作势要走。

    “好好好，我不问，不说了，行么？”

    “这还差不多。”两个好朋友手拉手朝着自行车棚走去。

    赵默默拎了自行车就迫不及待地飞奔回家。关于志愿的事，她想最后再征求一下爸爸妈妈的意见。丝毫不受这炎热天气的影响，她此刻的心情特别地好。

    “爸，妈，我回来了。”

    离家还有十几米，赵默默便大声喊、。平时差不多这个时候，刘淑芬早就准备好午饭，就等她一到就可以立马端起来，吃完就走。

    “怎么了这是？”走进家门，来不及擦头上的汗，赵默默就直奔饭桌，桌上空空如也，连只空了的碗盘都没有。赵默默一脸纳闷。

    “这事，还是再想想！不急。”赵伯年佝偻着身子，蹲坐在门边低着头，吐了口烟，闷闷地说。

    “都几天了，你还不急？”刘淑芬斜靠着厨房的门，一脸愁苦。

    “你先给孩子准备饭，这事慢慢商量。”赵伯年站起身，拍了拍老婆的肩膀，权做安慰。刘淑芬靠墙站着，没有要动的意思。

    “还是姐的事吗？”赵默默小心翼翼地问道，自打她姐出事以来，她妈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看今天这样，恐怕又是因为同样的事儿。

    “默默，默默，你说你姐要咋办啊？”刘淑芬有些歇斯底里地抓住赵默默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她的手腕给捏碎一样。

    “你！你……”赵伯年蹭得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他老婆，半天愣是没你出第二个字儿来。

    “妈，我……”赵默默有心安慰，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饭你妈做好了，你自己盛了吃，吃好赶快回学校，好好学习就行了，别的不用你管。”赵伯年一边说，一边去拉刘淑芬禁锢在赵默默手腕上的手。

    “你这是干啥，你把孩子放开。”赵伯年的劝说让刘淑芬稍稍恢复了些理智，她顺从地松开手，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得另外两个人既心疼又无奈。

    “爸，我……”

    “默默，你别管。听话，上学去，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吃过饭，刘淑芬还没恢复过来，赵默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伯年拦住了，推着她往门外走。

    一路上，赵默默的心情很复杂，边骑边想，平常5分钟的路竟然走了15分钟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