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众多，王礼仁夫妇前些年一直忙着赚钱养活他们，学习上的事从没关心过。唯一一次是陈萍吃过亏后带着老爸陈柏星找上门来算账时，王礼仁践行过一次棍棒出孝子的古训。
现在没那么忙了，大学毕业的王世锋回来，王礼仁整了好几道菜以示欢迎。
已经过了用餐时间，粉面馆里没有顾客，一家三口边吃边聊，中心思想当然是王世锋的工作问题。自大四开始，王世锋就亲自动手设计了一份自认为精美的求职简历四处投递，却没得到一个回复。最后，学校组织的招聘会上，好歹有个学校愿意要他，教历史，但王世锋仔细一算计，扣除这保那金，每月能拿到两千五，心都凉了一截。
但丁秀春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只要是在县城，都可以考虑。”
王礼仁对蒋岳福、曹万祥有退休工作拿煞是羡慕，希望王世锋不再走自已的老路：“教书好，工作轻松、收入稳定、社会地位也高。”
王世锋怀疑爸爸还在为妈妈被从教师队伍中清除出来而遗憾：“教书有这么多好处？但我还真不想去教书育人。”
丁秀春拿碗起身去盛饭。
王礼仁：“你能教书就不错了！不敢奢望你育人。”
王世锋：“好好好，就说教书。您说了三大好处，首先，工作轻松是不？教书轻松么？我那些老师……”
王世锋突然觉得自曝其丑并不明智，立即顿住，面露尴尬。
王礼仁盯着王世锋看：“你那些老师，怎么了？”
王世锋豁出去了：“你们是我爸妈，不怕丢人。我那些老师，哪个轻松过？我读这么多年书，大学远了点，不说了。中小学时，我们家，哪年、哪月没个老师来家访？他们轻松么？”
王世锋上学多年，忙于赚钱的王礼仁没管过，但在各种路上专心开车时确实接到过n个教师打来的告状电话，记忆犹新：“或许你运气好，碰不上你这样的好学生！”
丁秀春装饭回来坐下，夹菜吃、笑。
王世锋略显不快：“妈，别笑！严肃点，说正事呢。”
丁秀春：“说正事、说正事。你们说、你们说。”
王世锋：“第二个好处，收入稳定。当然稳定！怎么不稳定？我读书的时候，那些尊敬的老师，就没一个饿死，现在也都还活得好好的。”
丁秀春：“你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那个崔老师，还记得不？不在了。”
王世锋：“崔老师？去年还到他家蹭过饭呢，怎么就走了？”
丁秀春：“快八十了，走了也正常。”
王世锋：“英年早逝，默哀一分钟。咦？不是饿死的吧？”
王礼仁拿筷子敲敲桌面：“提及师长，要有敬重之心！”
王世锋：“知道了、知道了！敬重、敬重。还继续不？”
王礼仁：“说。”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天呐！我整整读了十六年书？竟然还坚持下来了？”王世锋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的样。
王礼仁：“你整整玩了十六年。”
王世锋：“是哦！我花了你们多少钱？中小学我还未成年，不算数。就说大学四年，学费加伙食费，至少十二万。愿意收留我的那个学校，月薪不足两千五。不吃不喝，每年三万。四年赚回大学开支，那时我二十六了。县城买套百来平方的房子。呃，妈，现在县城房价多少？”
丁秀春：“够你再读三次大学。”
王世锋：“三一零三、三二得六……”
王礼仁：“你算哪个的账？”
王世锋：“你们供我上学的呐。不管哪样，都要帮你们收回成本呐。对面围墙上还有呢，‘生孩不读书，不如养头猪’！就算是养头猪，不赚钱，也不能亏了饲料本，是不？”
王世锋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王礼仁跟丁秀春仔仔细细地算计过该怎么才能赚到他四年学费和生活费。见爸妈一脸苦相，王世锋把胸脯拍得山响：“不用你们担心，我都成年了，这四年，我养活自已。”夫妻俩当时并没当真，但这四年还真没给过他钱，因为抵触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恶果开始显现，上面那四个开始成家、立业，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现在，没饿死的王世锋回来了，还长了点个子。丁秀春说这话似乎没点底气：“鬼扯，天下哪有养孩子都算饭米钱的父母？”
王世锋：“哦，你们放弃收回成本？好好好。接下来，算算我该怎么活。拿这份工资，不吃不喝十二年，在县城买套房子。那时我三十四了。这房子还是毛坯房，装修，装修要多少钱？”
王礼仁：“不算账，你会死呐？”
王世锋求援的目光投向丁秀春。
丁秀春：“看我干吗？”
王世锋预感到这次辩论自己又输定了：“不算账、不算账。第三个好处是……第三个好处是什么？”
丁秀春：“社会地位高。”
王世锋发现一线生机：“高，当然高！咦？不是说职业无贵贱么？教师职业，凭什么社会地位就高？”
丁秀春：“哎哎哎，锋，陈萍什么意思？”
王世锋沮丧不已：“现在是我们自己家里商量，关她什么事？”
丁秀春：“她不同意，你说什么都没用。”
王礼仁：“对头。陈萍家里，肯定不会同意自家女婿是个打工仔。”
王世锋：“爸，您这思想落伍了。世界五百强的高管，都是打工仔。不论年薪多少，他们过日子靠的都是工资收入；那些股东才是老板，这些老板，拿的才是财产性收入……”
王礼仁：“你到底想干吗？”
王世锋放下筷子，猛拍胸脯：“那还用说？看一看、瞧一瞧，你们这个儿子，啧啧，何等的青年才俊？要么发大财、要么当大官！”
丁秀春盯着王世锋笑：“锋呐，在你发大财、当大官之前，陈萍叫你干吗？”
王世锋不怀疑爸妈对自己满满的爱，但现在他们脸上那种古怪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因为，那一位，自己跟她缠斗十年了，基本上，没胜出过！怎么能这样？我还是不是亲生的？想到这，王世锋能做的，只有大口吃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