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之啊,这次多亏了你警觉。料不到他们竟会在盘古堤地基凿孔,准备炸堤。”年已四十的庆沿皇帝慈爱地看着赵铭安。
赵铭安有些失神地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皇兄谬赞了,我们几千人在两岸守着他们凿了五天,想想都屈辱。”
“不过总算是瓦解了这次的危机,是件好事。”庆沿帝拍拍赵铭安的肩膀。
赵铭安对这次的事情却并不满意:“接到密旨时,我就想了千百种可能,也想了千百种战术,只是这次太急了,竟没有想到他们会吞毒自尽。”
庆沿帝轻叹口气:“太子要是有你一半机警聪慧,我就放心了。他和你年岁相仿,却……”
赵铭安走回庆沿帝面前坐下,温和笑道:“皇兄,我十岁就在边关与谭将军学习战术,太子毕竟缺少经验,如加以磨砺,必能成才。”
赵慎经御医诊治,已经解毒,休养几日就可下床活动。
赵铭安将盘古堤的情况大致和庆沿帝说了,庆沿帝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时,宰相楚江阔从殿外一路跟溜冰似的慌慌张张跑到安武殿外,一头大汗都来不及擦,气息不稳,步履匆匆,掀袍跪在殿外:“微臣求见皇上。”
声音罕见地颤抖。
庆沿帝满脸疑惑,瞥了一眼身边的宦官,示意他请楚江阔进来。
楚江阔进来殿内,又是一个急切地跪地俯首,声泪俱下:“罪臣楚江阔求皇上开恩!”
庆沿帝正要说话,殿外又是“咚”的一声,门外响起曾经的皇帝侍读,现今的太子太傅——规尧痛心疾首的声音:“罪臣规尧求见皇上。”
宦官还没来得及出去开门,门外响起另一个人惊诧的声音。
“规尧?!你怎么也来了?!”
这个人是礼部侍郎齐莫非。
皇宫的大牢里,齐隽已经精神不振地坐了一上午,姚钧逍四蹄伸在牢门外,脑袋卡在牢门上,有气无力地□□:“来人啊……我要见我爹……让我爹带钱来赎我……来人啊……”
规木篱拉着楚筠沐的手坐在一边,时不时伸手摸摸楚筠沐的额头,满脸担忧。
过了一会儿,楚筠沐幽幽转醒,目光空洞地看着头顶的天窗。
规木篱惊喜地叫道:“流昭,你醒了!”
楚筠沐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到规木篱身上,低声喃喃:“锦声,我是不是死了……”
规木篱抓住楚筠沐的手蓦地紧了,满眼担忧地看他:“还没有,我们都还活着,但是……恐怕也离死不远了。”
楚筠沐觉得四肢无力,□□着想要坐起来:“这里是哪里?”
姚钧逍侧过脸,满脸哀痛:“这里是东都的牢房啊流昭!”
“啊?”筠沐有些愣愣地又问了一句,“你说这里是哪里?”
“东都的大牢。”齐隽脸色苍白地坐到筠沐身边,伸手摸了摸筠沐的额头,“你落水之后,太子遇刺,你被默王救了,但他没放了我们,把我们送进了大牢。”
筠沐呐呐无言:“……那岂不是……”
“估计再有一会儿,就会有人来领我们了。”姚钧逍一头撞在牢门上,有气无力地说。
“不过也还好,至少没有死在盘古堤上。”齐隽又露出了招牌式的温柔一笑。
筠沐也长出口气:“是啊。”说着边撑着坐了起来,“大哥你的伤?”
“御医过来简单处理了,没什么大碍。”齐隽答道,“倒是我心里过意不去,不是这一箭能够补偿的。”
筠沐自然知道齐隽还在为了去盘古堤的事情自责不已,冲齐隽笑道:“大哥还是我们的好大哥。”然后伸手拍拍规木篱,“是吧?”
规木篱点头,筠沐又用胳膊肘撞撞姚钧逍:“是不是,潇禾。”
姚钧逍抓着牢门欲哭无泪:“我要跟你们绝交……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家没有做官的大爷啊……”
姚钧逍正哭丧着脸,肩膀上传来脱臼一般的痛感,疼得他一龇牙:“干什么?!”
筠沐蛮横地说道:“我还想问你呢,昨晚那么大力拍我做什么?!我肩膀现在还疼呢!”
姚钧逍最怕筠沐胡搅蛮缠,瑟瑟地缩了脑袋靠着牢门不开心地嘟嘟囔囔:“小命都快丢了也不记得就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跟个姑娘似的……”
去往大牢的路上,三位年纪加起来有一百余岁的大臣,面面相觑。
规尧和齐莫非总是用十分不满的目光瞟着楚江阔。
活了几十年,一张克己奉公、廉洁为民的脸,就被自己儿子呼啦一巴掌全拍在盘古堤上,都是楚筠沐这个混小子,带坏了规木篱和齐隽!
规尧和齐莫非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
楚江阔干笑:“两位大人,孩子还不懂事,大人不计小人过,也就莫要介怀了……”
其实他才是受害最深的那个。楚江阔在心里咬牙切齿,磨刀霍霍,内心已经狂躁得已经把楚筠沐吊起来打了好几次了。
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换来这么个磨人的小混蛋!
三位爹阴沉着脸从漆黑的大牢往深处走,杀气很重。
而在此之前,玉树临风的姚钧逍他爹,已经摇着一把羽光扇,戴着一个玉面面具出现在大牢,温柔地把姚钧逍的十根小指头从牢门上抠下来,温声细语地问:“好儿子,没有受伤吧?”
楚筠沐,齐隽和规木篱都艳羡地看着姚钧逍。
哦~他爹真好,都不骂他。
姚钧逍吓得面无人色,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浑身颤抖。
“吓坏了吧。”姚爹抬头看了一眼剩下的三只小鬼,摸了摸姚钧逍的脸,松了一口气,“看来一点伤都没受,那太好了。这样,回去打你也不用顾忌你的伤了……”
最后一句如叹如诉,轻飘飘的几个人都没有听见,只要姚钧逍听得清清楚楚,字字诛心。
姚钧逍顿时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姚爹不管姚钧逍的哭声,扛着他就离开了大牢。
楚筠沐三人是后来才听说,姚家大少爷的哭号声持续了整整三天。想起姚爹温柔如水的样子,三个人浑身一颤。
再后来姚钧逍喝醉了才说,他爹有个恶习,就是越生气越要戴上好看的面具,一点都不在人前显露,家事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处理,当着外人怎么做都温柔如水,回到家就化身修罗。
可怜的姚大少。
走了姚钧逍,剩下三个人提心吊胆地等着自家老爹来领人,果然不多会儿,三个脸比木炭还黑的煞神站到了三只小鬼面前。
小鬼怕修罗,都瑟瑟地缩到墙角,又挨不过亲爹目光的凌迟,迟疑之下,齐隽第一个颤颤地走到了齐莫非的身边:“……爹……”
齐莫非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人。
随后是规木篱,走了两步,回头看一眼楚筠沐,怯怯地喊:“……流昭……”
“还不给我滚出来!你个混小子!”规尧火冒三丈。
规木篱连忙出了大牢。
两个小伙伴都走了。
楚筠沐坐在角落掀起眼皮偷偷瞟他爹一眼。
楚江阔气得胡子发抖:“你……你给我滚出来!楚筠沐,你回去好好同你娘说,你到底要怎样!你去同你娘说!”
楚江阔气得转身就走,楚筠沐连忙出来,跟在楚江阔身后。
太子殿下身上的伤不重,心里的伤却像盘古堤那大峡谷一样,汩汩流血,永不愈合。
他一心要立个功给父皇瞧瞧,却被几个小鬼害成这副样子,不仅颜面尽失,还身中剧毒!这口气,士可忍太子不可忍!他赵慎不知道忍字怎么写!
太子恶狠狠地问王奂:“那几个乳臭未干的混账东西呢?本宫要他们千刀万剐。”
王奂心里叹口气,跪下:“殿下啊,奴才知道您咽不下这口气,可是那几个偷偷爬上盘古堤的,是楚大人、规大人和齐大人家的公子……皇上已经处置过了,如今,他几个已经被放出宫去……”
太子的脸色变换了好几次,最后满脸怒意,冷笑出声:“很好,若是日后我做了皇帝,定叫他三个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