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八进七!”一枚棋子“啪”的一声被挪到了棋盘上的另一个方位,围观众人不禁一片哗然,一位秀才模样的中年人赞道:“妙啊!此招以守代攻,对方已然进退不得,骑虎难下了!”周围众人纷纷点头,又有人说道:“‘狐公子’真乃棋道奇才,竟能同时和一十六名高手斗棋,此等心智棋力在我辽东州也是闻所未闻。”有人附和道:“是啊,我等能亲观此战,也是幸甚了……”
东川县象棋之风盛行,上至耄耋下至稚童,人人喜好下象棋,此地正在进行一场规模宏大的精彩斗棋,空地上并排竖立着一十六张铁质大棋盘,上面的黑红两色棋子均用磁石打磨而成,吸附于棋盘之上不致脱落,便于众人观看,此时棋盘上红黑双方正厮杀得不可开交。
只见十几个店伙计来回奔跑于后面的酒楼和棋盘之间,他们跑到棋盘跟前便挪动一步棋子,把斗棋双方的棋路演示给众人,人群不时发出阵阵惊叹,显然是有一十六双对手正在楼中对弈,店伙计挪动完棋子便又急忙跑回酒楼。
东川县最大的酒楼——醉忘楼,此楼占地广阔,上下四层,雕梁画栋,檐角斜飞。大门左右两边挂着一副木刻楹联,写道“但愿长做此楼人;千杯纵饮忘修真”,门楣上悬挂一个横匾,写着“醉忘楼”三个大字,银钩铁画,龙飞凤舞。一望而知,这座酒楼的主人胸有锦绣且经营有道,此时醉忘楼门前被围成了一块空地,空地周围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围观者。
醉忘楼的四楼,平时很少有人可以有幸登临,此时酒楼窗户四面大开,清风穿楼而过,凭窗观水,好不惬意。楼中央处摆着一张硕大的紫檀木酒桌,桌上酒菜齐备,对坐着两个人。一人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身着锦缎华服,圆脸含笑,一团和气。此时他正挟起一只糖醋大虾往口中送去,摇头晃脑的嚼起来,吃的汁水淋漓也浑然不觉,一副陶然的样子。他继而端起酒杯仰头自饮了一口,瞥了一眼对桌之人,开口笑道:“公子,这回可是让老周刮目向看了,以一战十六,你就要开我东川县的棋道先河了。”
对桌之人赫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蓝衫,头发高高的束着一束马尾,一双凤目,眸子清澈而又深邃,眉似刀裁,鼻梁挺直,唇红齿白,俊朗之外又透出一股勃勃英气。他右手支颊,不动声色的偏头望向窗外,左手食指有节律得敲击着木质桌面,并未理会矮胖男子。
又过一阵,楼下其中一盘棋上的红子的老帅被黑子团团围住攻打,眼看已经无力回天,不一刻从楼上缓步走下一位中年书生,他停在楼前顿了顿,一声叹息走入人群消失不见。人群中有人喊道:“快看,是史秀才,他竟然第一个败下阵来!”一位老者叹惜道:“此人中路炮五进六已是败招,能和狐公子周旋到现在已然不易。”老者身旁之人纷纷点头称是,此时一个年轻人忽然说道:“只是可惜啊,你们听说了么?此次云家大开宗祠,测试云家这一辈年轻子弟的灵脉,测灵石竟然对狐公子毫无反应,他竟是个无法修真的体质。”言罢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哼!你懂什么?”先前的老者开口斥道:“我们东川县的测灵石只能测试木火水金土五行灵脉,一些特殊的罕见灵脉体质根本测试不出,狐公子若不能修真,他是如何修炼出真气的?”之前的年轻人不禁面红耳赤,急道:“罕见灵脉?百年难遇,我从未听说过有谁具备,偏偏东川县就出了一个?”
俩人正要争执,却听人群中一阵哗然,只见从醉忘楼中又走出一位中年汉子,他来到楼前回身对着酒楼一抱拳,开口说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说完转身施然走入人群,倒也洒脱。
此时正值初夏,日头渐上三竿,天气炎热的起来,但众人的观棋的兴致却丝毫不减,周围的商贩也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一时之间醉忘楼前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此番斗棋从清晨开始到现在已有小半日的光景,陆续有人落败从醉忘楼走出,黑棋却一直保持不败的战绩。
此时醉忘楼内一楼、二楼都已被清空,平时专门供达官贵人宴饮的三楼中一十六间包厢全部房门大开,每间包厢里面都坐着一位弈者,这些人有男有女,或老或少,他们凝神盯着棋盘,神态各异,或紧皱双眉,或摇头叹息,或呆若木鸡。怪异的是棋盘对面空无一人,竟不见他们的对手,每间包厢里都只有一人和一张棋盘。原来三楼和四楼之间竟然也有十多个店伙计在来回奔走传棋。楼下众人只知狐公子同时和十六位高手斗棋,却并不知他竟是全凭记忆不看棋盘在下盲棋!如果此事传出,不知又要传出何种夸张的传闻了。
“八号,車四平六。十二号,炮六进八。三号,马八退六。”一连串清朗的声音从蓝衫少年口中传出,顿时有三个店伙计领命跑下楼去。矮胖男子笑眯眯的说道:“看来公子是成竹在胸啦,我老周这就准备庆贺公子旗开得胜!”
一阵清风穿窗而过,拂动少年的发梢,狐公子展颜笑道:“老周,枉你一身修为,竟对这等世俗之事如此上心,也真是一位奇人了。”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继续说道:“我只是好奇,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个人,九号的棋路纵横捭阖,杀伐果决,一股金戈铁马之气透棋而出,应该是姜家后辈,只是不知他是姜铮还是姜铠?而十一号这位嘛……”少年顿了顿,双目微微眯起,接着说道:“此人胸襟豁达,万物不萦于心,好一副碧海青天的气象!”言语之间成熟老练之极,丝毫不像一位十三四岁少年应有的模样。
周自横听了此言更加得意,摇头晃脑说道:“怎么?机智百变的狐公子也遇到对手了?伙计可等着传棋呢,全县也都等着目睹你狐公子此战全胜,你可不能大家伙失望啊。”
“哈哈哈哈”,狐公子郎声笑道:“伙计听好,九号,将五平六。你和他说若車七平五则将六平五,十一号,马七进九。你们和他二位说,如若不嫌弃,我云冲请他们上楼喝一杯!”
过不一阵,楼下传来一阵欢呼,醉忘楼外更是放起了鞭炮爆竹,阵阵喧闹声传入楼中,就在这时从楼梯鱼贯走上两个人来。
当先一人竟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黄色衣衫,身材魁梧,肤色略黑,一头短发,显得干净利落,浓眉大眼,颇为勇武,美中不足是其右眼角处有三道寸长的斜向疤痕,让人暗呼可惜,却又增加了一分粗犷之气。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灵压,隐隐已然到了练气一层圆满的境界,给人以压迫感。随后之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面容白净,长发垂肩,一袭白衫,背后斜背一个长条背囊,一股出尘飘逸之气扑面而来,云冲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灵压,仿佛是个不曾修真的凡人。
两人刚一走上四楼,周自横便立即起身向两人迎去,开口笑道:“来来来,辛苦二位了,我来为你们引荐我们东川县的狐公子”。云冲当即站起身来,朝两人拱手笑道:“周老板言重了,能和两位棋道高手过招,是云冲之幸,在下受益匪浅啊。”不等两位来客有所反应,周自横说道:“快请入座,我为三位准备了小鹿岛的特产灵鳖蛋,估计现在已经煨好了,来人,将这桌酒菜撤去,重新布菜。”旁边的伙计连忙领命忙碌起来。
两位客人自然从善如流,四人入座停当,短发少年率先拱手说道:“在下姜……”“且慢!”却被周自横打断,三人诧异的望向周自横,他却笑嘻嘻对云冲说道:“公子,你虽然赢了棋,但却猜错了人,这位少年既不是姜铮也不是姜铠,你可敢再猜一次,这位是姜家的哪一位?若猜的中,这桌老周做东!”
二人也被周自横勾起了兴致,转头望向云冲。云冲淡淡笑道:“都说你老周善于经营,斗棋过后醉忘楼的名声必定更上一层楼,这生意好了,一桌酒菜自然不在话下,且结交了这两位英杰,真可谓是一举多得啊,我看你那灵鳖蛋也是早有准备,还不快端上来!”
周自横大嘴一咧,“公子说笑了,我这点道行在您眼里那是萤火之光,别的且不论,公子,这次你可猜的中?”周自横仿佛生怕云冲不接招,又把话题引了回来,短发少年和青衫男子相视一笑,并不开口。
云冲双目微微眯起,朝短发少年说道:“我听闻姜家这一代的嫡出子弟姜铮、姜铠两位比较出色,其余皆不足观。反倒是庶出子弟里出了几位颇为优秀的人物,其中又以姜连城、姜无锋、姜景龙最为出色,我观兄弟容貌气度,眼角疤痕,想必这位就是八岁就踏入老黑顶亲手斩杀血睛虎的姜无锋兄弟了!”
短发少年腼腆一笑,开口说道:“云兄说笑了,小弟那点战绩不值一提,倒是早有耳闻云兄智谋无双,武功高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云冲展颜笑道:“幸会,姜兄过誉了。”
周自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嘿嘿笑道:“公子博识,老周服啦,这位兄台是……”长发青年淡笑着接口说道:“在下清弦,是四方游历之人,路过东川县,适逢此会,幸如何之。”此人谈吐举止优雅,给人以无形的好感。云冲感叹道:“如今天下纷乱,妖魔四起,清弦大哥能做到云游天下,想必是有着一身惊人修为了!”说罢看着清弦,但见清弦双目古井无波,未见丝毫起伏。
周自横适时开口道:“好了,我等俱是修真之人,繁文缛节能免则免,既然相识,我们且把酒言欢这一遭,把灵鳖蛋端上来!”
……
四人推杯换盏,说起各人经历,其中又以清弦的见闻最为广博,种种奇闻异事令两位少年不胜赞叹。云冲博览群书,谈吐机智幽默,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姜无锋性格豪爽,言语粗豪,周自横不住插科打诨,一顿宴饮四人吃的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