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谢妍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早起。
小娟端着水进来，才把她叫醒了：“姑娘，辰时二刻了。”
谢妍半个脑袋缩在被窝里，轻轻“嗯”了声，就听小娟又道：“松涛院那边的说，老爷正卯就起了，用了饭，现下人已经离开了。”
这句话让谢妍的眼睛睁了开来。
“一大早的，你已经去过松涛院了？”
“我没去，打发的小葵。”
谢妍一骨溜坐了起来：“快点洗，我去松涛院瞧瞧！”
小娟把投在热水中的毛巾取出，递给谢妍。又趁她洗脸的工夫，从柜子里捧了一套干净的衣物出来，搁在床头，道：“姑娘，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说着，手掌心里冒出来一个小巧的圆盒子：“看，杜家胭脂铺的脂粉。小英娘塞给我的。”
谢妍伸长脖子一看：“哟，还真是杜家胭脂铺的，他家的东西可不便宜。就这么一小盒，怕得要一两银子，小英娘可真舍得。”
杜家是镇上一家专门卖胭脂水粉，头油和花露的铺子，里面的货都是从临平甚至京城那里进过来的，很有口碑。
小娟点头：“姑娘说的是，这种的我之前买过，确实需要一两银子。杜家铺子里的胭脂，颜色好，香味正，就是价钱高了些。姑娘，小英娘想让小英到我们院子里来，说小英明年就十岁了。”
谢妍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小娟：“所以你这是已经被她收买了？”
小娟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姑娘，你是不知道小英娘那手劲，我还没来得及把盒子塞回去，她就急急跑掉了。姑娘，您看这胭脂我能不能收？”
收了就意味着小英娘拜托的事儿已成，若是不成，她当然得退回去。那种乱占人家便宜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谢妍懂小娟的意思。
“这样吧，”她斟酌了片刻，缓缓张口说道：“我先问问娘，看看她那里有什么打算。至于这盒胭脂，你收着就是。见了小英娘，你只管同她说，她们一家子都是稳妥人，我娘和我心里都记着呢。要她别担心小英的差事。”
小娟启唇一笑，清澈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状，把盒子贴到胸口，道：“好。得了姑娘您这句话，我总算放心了。一两银子一盒的胭脂啊，便宜我了。”
谢妍见她如此模样，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数落道：“瞧你眼皮子浅的！”
这话让小娟不依地翘起了嘴巴，回道：“姑娘，这怎么能叫眼皮子浅呢。好歹我也是您院子里的大丫鬟，见过瞧过的东西”
话到一半，忽听外面小丫鬟喊道：“姑娘，周姑娘来了！”
“了”字刚结束，浅紫色绣梅花的棉帘子就被人打起，紧跟着周思妙带着笑意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子里。
“大早上的，你们主仆俩在笑什么呢。我在外间都听到了。咦，妍妍，你今天才起床啊！”
谢妍抬起头，朝周思妙一笑。问候道：“思妙姐，你身体好了？”
周思妙走到床边：“嗯，好了。本来也没大事，说是落水，其实也就是在水池边跌了一跤。是我娘不放心，这才请了陈大夫。”
“那是周伯母关爱你。换了我娘，也得这么做。”
“就是呢。说起来，我娘那天吓得还真不轻。”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小娟收拾好东西，悄悄地退了出去。
周思妙察觉到了，忽地压低声音，对谢妍道：“上次你来我家，我没好意思问你，你爹那事儿，到底怎么个说法？我听我娘说，你们家来了位带着女儿的寡妇，真是你爹救回来的女人？”
“算是吧”谢妍模糊地应了声，撒谎总是让人觉着心虚：“她丈夫死了，婆家人又不慈，爹看她可怜就”
“那也不能收她当通房啊！你爹也太”周思妙皱着眉，欲言又止。
谢妍苦笑：“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那你娘”
“爹要纳妾就纳妾，要收通房就收通房，我娘能说什么。唉！这世道啊，对女人就是不公平。我娘要是说上一句，你信不信，我爹马上得回她一句妒妇。”
周思妙叹息：“说的也是。你说为什么男人们总惦记着纳妾呢？那些妾就那么好？”
谢妍哼笑一声：“这哪是妾好不好的问题，根本就是男人喜新厌旧，贪恋美色而已。贤妻，美妾，红颜知己哪个男人会嫌多？”
周思妙的嘴巴紧紧地抿了起来。
看着忽然沉默的周思妙，谢妍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说实话，这种男人和妾室通房的话题，她真的不大愿意提。因为只会让自己觉得憋屈。
“思妙姐，你表妹她还在吗？”
周思妙一怔，随即摇头：“不在了，昨儿下午姑父来了我家，把她接走了。”
听到这个回答，谢妍有些意外：“已经走了啊？”
周思妙就用目光打量了会谢妍：“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很舍不得表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回你们俩个见面，气氛并不是很好吧。”
谢妍笑道：“李姑娘是有点不好相处，但看得出来，她本性并不坏。大概是她家里人太宠爱她，养得她的性子比较天真。”
“你倒是和我想得差不离。”周思妙说着，脸色忽然暗了下来：“虽说表妹有的时候确实不大有眼色，说出来的话也叫人听了不由自主就生气，但处得时间长了，倒也知道她其实心肠是不坏的。表妹生得漂亮不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样样皆通，这实在很难得。过去那些天里，我也会想，如果她的性子能再改一改的话，又该会是何等的出色？怕是登门求娶的人可以排上好长的队伍了。但是”
但是什么？谢妍盯着周思妙，一种莫名的不安突然弥漫了全身。只因她明白，一般说出“但是”，“可是”这种字眼之后，接下来的话有很大可能都会不大好听。
“我娘跟我说，表妹年后便要嫁人了。我姑父给表妹找的是当地的大户人家，据说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大官，而我姑父，他只是个秀才”
“你的意思是”
“表妹的未来夫婿，听说三十好几了”
天！谢妍勃然色变：“这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