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奶奶辞别谢二奶奶，出了院子。来的时候还信心满满，离开的时候这心情就不怎么美好了。
当然了，谢二奶奶没有一口回绝她，就说明这亲事还有戏。她一边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一边又后悔得不行，觉得要不是最后添的那句话，说不准二奶奶就同意了。即便不同意，也会显露出一些比较明显的意向——比如问更多关于宽儿的问题，又比如约个时间当面见见宽儿。
从院门出去，顺着夹道走到拐角，眼看就要出谢家二房的范围，黄大奶奶一拍脑门，突地想起个人来。对了，谢三奶奶！自己可以再找她说说啊！她和谢二奶奶，她们两人的妯娌感情不是很好吗？
想到这儿，黄大奶奶赶紧停下脚步，喊住了为她领路的丫鬟：“先等等，不忙着出去。你们三奶奶的院子在哪？”
丫鬟说道：“您要去三奶奶的祥云居？”
黄大奶奶笑道：“祥云居？对，就去祥云居。”
黄大奶奶是客人，丫鬟自然不会拂她的意，掉转身，领着她往另一头走去。
祥云居里，谢三奶奶刚刚起床，正由丫头们伺候着在梳洗。平时的她，当然不会在这个点才起来，只因夫妻俩个昨夜闹得久了些，她睡下的时候已是半夜，起得自然也就晚了。
“云杉，眼睛这边的粉擦得再厚一点。”
“好的，奶奶。”
“丹丹起来了没？”
身侧的连妈妈回答道：“还没起呢。想是天气冷了，姑娘睡不醒。”
谢三奶奶点点头，从她手上接过红枣粥，低头吃了起来。
吃了两条羮，外头丫鬟忽然进了来，报告说黄大奶奶要见她。
“快请她进来。”谢三奶奶放下调羹，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正想寻人说话呢。
黄大奶奶被祥云居的丫鬟客客气气地请进屋，接着便见谢三奶奶带着笑意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谢三奶奶问她：“今儿怎么想到到我这儿来了？家里不忙？”
黄大奶奶说道：“家里当然忙，不过我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找你帮忙呢。”
“找我帮忙？”谢三奶奶好奇了：“什么事儿啊，说出来听听。能帮的我一定帮。”
黄大奶奶便把之前同谢二奶奶见面的经过讲了讲，随后苦笑一声，叹道：“唉！也怪我心太急，没考虑到二奶奶当娘的心情。好好的一个女儿养大，哪能那么轻易说许就许了呢？三奶奶，你和二奶奶是妯娌，关系又好，能不能帮我在她面前描补几句？”
谢三奶奶眉头微微一挑。说什么描补，其实是想让自己帮她的儿子去说亲吧。
“原来你是为你家宽儿求亲来的，”她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只盈盈笑道，“二嫂这个人我知道，她是个再实在不过的人。她若是真的生气，就不会对你说出要考虑考虑的话来，早就一口回绝你了。”
黄大奶奶寻思了下，道：“那照你的意思我家宽儿还是有戏的了？”
“你看看你，又急了不是？”谢三奶奶笑着嗔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你说你家宽儿好，别家也说他们的儿子好，你让我二嫂怎么办？总要考虑仔细才是。你说呢”
黄大奶奶被问得哑口无言。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求娶的人多了，自然选择的余地也就大了。这道理谁都懂。所以谢三奶奶这是在暗示她，她家宽儿的希望并不大？
舔舔嘴唇，她低声道：“三奶奶，我家宽儿你是见过的你看你能不能帮我在你二嫂面前美言几句？要是宽儿和妍姐儿的事能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恩德。”
“唉！我倒是想帮你，可惜”谢三奶奶一叹，将早就想好的借口搬了出来：“不瞒你说，我也正发愁呢。我娘家那里，有个年纪和妍姐儿差不多的侄儿”
黄大奶奶的脸霎时涨成了紫红色。
自己的侄儿和别人家的儿子哪个轻哪个重，还用得着明说？
“呵呵。”她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说道：“你看，我都不知道这个事不然也不会托你”
谢三奶奶说道：“黄大奶奶，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我那侄儿”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明白，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在东拉西扯了几句之后，黄大奶奶提出了告辞。
谢三奶奶客套地说了句：“你慢走，下回有空了再来。”把人送到了院子门口。
回转身，谢三奶奶便绷不住地哼出了声：“这脸大得，以前怎么没瞧出来！”
要说在村子里，自己和这位黄大奶奶的接触也算得上比较多了，没有十回八回，五回六回肯定是有的。平时只觉得她为人爽利，是位不错的交谈对象，不想今日才知，她其实还有些没着没调。
也不想想，黄家什么门第，谢家什么门第，怎可轻易做姻缘？
连妈妈就在她身边，闻言翘起了嘴唇：“可不是嘛，夸儿子也不是像她那样夸的，好像这天底下除了他儿子，咱们二姑娘就没别的好的可以配了。还要二奶奶给她一句痛快话，她怎么想出来的？这也就是好脾气的二奶奶，要是换了别家，说不准就能把她赶出门去。”
“就是这么说。”谢三奶奶点头赞同道：“便是她儿子再好，她心中再是喜欢妍儿，有些话也不能说。头一个，我二嫂同她并不熟，再一个，二嫂对他的儿子也不了解，凭什么她一开口二嫂就要立时回她一个准信？说亲这种事情，哪有一说就成的道理？哼！还想着让我当说客，真是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说起来，也是当家理事的奶奶，可今儿的行事”
连妈妈讥讽一笑：“要我说，黄大奶奶不但不知礼，也有些没有眼色。就像奶奶您说的，她和二奶奶又没多少交情，怎么能就大喇喇地跑上门来说亲事？也太不知礼了。您看看别家，不是托跟咱们家相熟的人前来探口风，就是正儿八经地请媒人上门，哪有黄大奶奶这样行事的？再说让您当说客的事儿，二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她那儿子有什么？配不上就是配不上。明眼人一下就能瞧出来的事，却偏偏还要托您去说，这不是叫您没脸吗？”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数落了会儿黄大奶奶的不妥当，谢三奶奶忽然就笑了起来，说道：“这些话也该叫二嫂听一听。”
再说黄大奶奶，从谢家出来后，脸色就完全变了——从微笑到阴沉，不过顷刻间。
这趟谢家之行，真的是让她很失望。她也实在没料到，到谢家求亲的人会那么多。谢家二姑娘今年才十三而已啊，那要是再大点，岂不是提亲的人都要踏破谢家的门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