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谢二奶奶果然寻了谢三奶奶。
妯娌俩个坐下来，谢三奶奶笑着问：“今儿这么早？”
谢二奶奶答道：“有事同你说。”
谢三奶奶一正身子：“是二哥的事？听说前两日你去找爹了？”
“不是这个。”谢二奶奶摸了下头发，讪讪道：“我有别的事。”
“什么事？”
“我想给妍儿请个女夫子，你看如何？”
谢三奶奶一愣：“怎么想到这个了？”
谢二奶奶笑笑：“昨儿妍儿跟我说了周家的事。周家前几日来了位和妍儿差不多年纪的亲戚。据说是从府城来的姑娘，作派，谈吐，学识，很不一般。我就想着要不要给妍儿请个女夫子，也学的跟人家似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浮夸，毕竟没亲眼看过对方的表现，谢二奶奶中间停顿了一下，方红着脸继续道：“妍儿这孩子冰雪聪明，不多学些东西可惜了。再说翻过年她就十四了，该议亲了。要是议亲的人家知道她学过琴棋书画，你说会不会更看重她？”
谢三奶奶拍了下腿：“好事啊！二嫂，这是好事啊！我正发愁我们丹丹性子太过跳脱呢，要是能找个夫子过来教她规矩这事你就交给我来办吧！”
不得不说，谢二奶奶的这个提议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你？你有认识的人？”
“我没有，大嫂有啊！咱们写封信去给大嫂不就成了？”
谢二奶奶有些踌躇：“会不会太麻烦大嫂？我听说这样的女夫子不好找。要不先问问爹。”
谢三奶奶说道：“爹自然是要知会一声的。至于大嫂那边，问问又没事。论门路，咱们俩谁也比不得她，不找她找谁？”
妯娌三个，论出身，谢二奶奶和谢三奶奶都比不得谢大奶奶。谢二奶奶出身商贾之家，谢三奶奶的爹不过落第秀才，唯独谢大奶奶，父亲乃是济阳县的八品学官，正经的举人出身。自然地，她的地位，见识，人脉，都要高出两个妯娌不少。
这也是为什么谢三奶奶马上想到了谢大奶奶的原因。
“而且，我好像听我们老爷说起过，大嫂家里就请了专门教导姑娘家的女夫子呢。我跟你想得不一样，琴棋书画之类的是要学，可关键还是规矩礼仪。”
“是。像我们这种人家的姑娘，确实规矩礼仪更重要。”
谢妍不知自己的母亲已经和三婶讨论起了请夫子回家的事。和往常一样，早饭过后，她靠在榻上翻起了书。
书是她弟弟谢嘉玉从书店买来的，以游记和历史为主。
如果是从前的谢妍，这类书几乎不会碰。她喜欢的，一直都是爱情小说。可在这儿，在大景朝，它们却成了她消磨时间的最好工具。
当然了，大景朝也是有爱情小说的，确切地说，有描写才子佳人的话本。谢妍也在几个好友那里听说过，《牡丹记》，《玲珑玉》都是在民间流传得挺广的话本。
曾经，谢妍“天真”地向弟弟提出买这样的话本子，不想得来的却是谢嘉玉义正辞严的拒绝。
平日对她可以称得上是千依百顺的弟弟，头一次板起了脸，严肃道：“姐姐从何处得知的这些书？光听名字便知它们会坏人心术。我劝姐姐千万别碰，便是提也不要提。”
谢妍呆立当场。
自此之后，她再没当着谢嘉玉的面提起过话本子。而谢嘉玉呢，不知是生怕她这个姐姐受不了诱惑偷偷叫人去买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隔段时间便会给她送些他认为的正经的书过来。
谢妍看谢嘉玉送的书久了，还别说，真让她看出了一些味道来。
就像她现在手上拿的这本名叫《云州志》的史书，她已经看了好几天了，发现里面记载的某些历史事件还真的很有意思。
譬如书上说到，云州有个叫做临萄的地方，民风彪悍，那里的人时常因为争水争田而相互斗殴，每年死伤人数多达几十位。荣国公获悉此事后，特意在临萄招募了一大批青壮，编入了他的勇士营当中。而这群青壮也没有辜负荣国公对他们的慧眼提拔，在数次与倭寇的大战中，不惧生死，冲锋在前，把倭寇杀得片甲不留，直至将他们赶出大景朝的疆土。
看到精彩之处，谢妍不禁心潮澎湃。真好，真好，就该杀得这帮子无恶不作的倭寇屁滚尿流！
这时，胡妈妈打外头回来了。
“姑娘，我今早出去溜了一圈，听长贵家的说，老爷已经从祠堂里出来了。”
谢妍放下书，眼眸一抬：“爹现在在哪里？是回了松涛院吗？”
胡妈妈摇头：“老爷在前院，住在从前大老爷用作书房的那个院子里。”接着声音一低：“老太爷对老爷执行了家法，看见的说老爷遍体是伤，怕是要将养好些日子。”
谢妍微垂下头，思索了会，道：“爹的事我再问问娘。按说我们该去看看他的，只是”
话没说出来，胡妈妈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她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谢妍刚刚看书时的激动顿时荡然无存。
为人子女的，听到父亲受伤，怎能无动于衷？但这伤若是别的原因形成的也就罢了，偏是祖父给打出来的，这就叫人觉得尴尬了。
她和母亲过去探望，万一引得父亲恼羞成怒怎么办？她可不敢小看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跪祠堂，挨家法，哪样不是颜面扫地的事？
她这个做女儿的被骂几句没什么，怕只怕父亲会迁怒母亲。母亲如今正怀着身孕，再加上年纪大了，会不会伤心之下就唉！左也不好，右也不是，真是令人为难。
拍拍裙子，谢妍站了起来：“走吧，去我娘院子里瞧瞧。”
胡妈妈和小娟自是应诺。
到了松涛院门口，谢妍刚要抬腿进去，门口一个小丫鬟迎了上来：“姑娘，您来了。”
谢妍笑道：“我娘在屋里吗？”
小丫鬟摇摇头，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奶奶去三奶奶屋了，还没回。姑娘要不要先进去坐会儿？”
“好。”
谢妍进了屋子，另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地端上来一杯清茶。
“我娘什么时候出去的？”
“回姑娘的话，奶奶”
小丫鬟话还没答完话，门口响起来声音：“姑娘，素娥姐姐求见。”
素娥姐姐？这什么称呼？谢妍满目惊讶之色：“是是我爹那位？”
跟前的小丫鬟点了点头。
好吧。谢妍的嘴角抽了抽，说道：“叫她进来吧！”让她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能把他爹迷得七晕八素的。
门口的秦素娥焦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求见对不对，但她实在没办法了。她想见她的信哥。
“怎么样？奶奶肯见我吗？”冲着朝她走来的小丫鬟，她温柔地笑了笑，态度谦卑。
传话的小丫鬟年纪不大，心思简单，见秦素娥笑得和善，便也回了个笑，客气道：“奶奶不在，姑娘让你进去。”
秦素娥一怔，姑娘？信哥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