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日子里,安东尼并没有急着让卡帕斯加入训练,而是先治好了他身上的伤,再用一些肉食调理好了他的身体,才让他去参加最基本的体能训练。
可是没想到的是,身体刚恢复的卡帕斯训练起来简直就是在玩命,每次体能训练他都能把自己练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脚连摆动一下都做不到,每次只能被人架着回去。可是第二天,休息一夜的他又是第一个跑到训练场开始新的练习。
因为角斗士之间的格斗是要让观众见到血肉横飞的场面的,因此他们根本不缺食物,只有让他们有了强壮的身体才能带来更精彩的厮杀。只不过食物的供给可不是一视同仁的,而且能进入奴隶军团成为军官的名额也只有那么几个,因此所有角斗场的奴隶中只有那些最强壮的才能享受到最好的食物。
人类无论如何的粉饰出一个太平盛世,骨子里却永远烙印着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安东尼只是一个奴隶教官,他对于奴隶角斗士们根本没有管理权。因此,对于他永远不用上场搏杀却能得到最好的食物,很多自认为武力高超的奴隶角斗士总是忿忿不平,在学习角斗的过程中,总是有人故意对安东尼进行挑衅,想要取而代之。
对于这些人,安东尼也毫不客气,直接在现场就与那些角斗士展开了肉搏,同时还不忘教导其他人格斗的技巧。
角斗士之间的搏杀是没有任何甲胃的,除了五花八门的武器和一面木质的盾牌之外,为了达到最刺激的效果,所有的角斗士都是只穿着一条短裤上场搏杀的。不过为了避免在平时的训练中有人意外受伤或者被杀死,从而浪费掉训练他们的资源。在训练中他们的武器全都是木棍一类的钝器。
角斗士之间的胜负,强健的身体素质是需要的,但更多的却是取决于角斗士的格斗技巧。安东尼戎马一生,他的武技全部是在战场之上搏杀时于生死之间领悟出来的,自然不是这些只会仗着强壮的身体去战斗的奴隶们可以战胜的。
对于失败者,安东尼不会有任何的同情,他会将他们直接赶到别的训练区让他们自己去练习。如无意外,这些人以他们自身的格斗技能,迟早会死在角斗场上。
随着角斗士不断的死亡和补充,总是会有人不断地对安东尼进行挑战。不过一直以来还从没有人能战胜他,即使那些被变成奴隶的战俘也不行。时间一长,安东尼的声望在俘虏中无人可及,但同时也树立了无数的对手。他们虽然战胜不了安东尼,但在每个月都会进行的几场角斗中,他们都会联起手来,将安东尼亲手调教出来的角斗士门围杀在场中。
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了安东尼的弟子的卡帕斯自然成了很多人的眼中盯,他们都在期待着这个年轻的角斗士早日上场,好让他们当着安东尼的面将它砍成一滩肉泥。
整整半年时间,安东尼都没有让卡帕斯上场,在他的身体变得强壮之后,每天都只是悉心的教导他各种战斗技巧,闲暇之余则是给他讲一些战场上的故事,希望借此来拉近彼此的距离,对他多一些了解。
可是卡帕斯除了在学习战斗技巧时会不停地向他请教一些问题之外,其他的时间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不过,安东尼还是发现了他身上的一些不同。
自从身体强壮之后,每天天还没亮卡帕斯就会盘腿坐在床上,闭着双眼呆上一两个小时,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安东尼曾经问过他这么做的原因,但卡帕斯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最后安东尼也只好作罢,由着他去了。
不过,后来从一些曼奥人的俘虏口中他得知了一些消息,让他隐隐猜到了卡帕斯的一些事情。
据俘虏们说,在曼奥帝国,只有两个姓氏普通人是不允许使用的,一个是华,一个是夏。这两个姓氏是鬼面一族和曼奥皇室的姓氏,在曼奥帝国内,能使用这两种姓氏的人除了皇室和鬼面一族之外,就只剩下一种人了——疯子。
因为一旦让官府知道有人使用这种姓氏而且还不肯改姓的话,他们会以冒充皇族和亵渎战神的名义将那人直接判处死刑,然后在广场上绞死。
因为一直身处角斗场中,安东尼对这一代鬼面卫了解的并不多,他的消息全部来自于后来被关进来的奴隶口中。
按照他们所说,数年之前鬼面王带着鬼面卫背叛了曼奥帝国的皇室,想要自立为帝,只可惜他们最终还是失败了,在逃跑的途中,被曼奥帝国的大军围在了困龙谷,最后全军覆没,曼奥帝国也将鬼面一族视为叛逆全国追杀……
当听到这些消息时,安东尼不由得发出了一阵苦笑,鬼面王的遭遇与他是何等的相似!同样的为国征战、忠心爱国,同样的战绩斐然、名动天下……也同样的被皇室抛弃、身败名裂。
安东尼作为一代军神,自然一眼就能看穿鬼面王不过是成了皇位争夺的牺牲品罢了。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被自己用生命守护的国家抛弃、背叛才是是痛苦和绝望的事情。
这样看来,卡帕斯的与众不同就能解释的通了,不过按时间推算当年的卡帕斯应该只有八岁左右的样子,这样的年纪是不可能成为天下闻名的鬼面卫的。安东尼猜测,他应该是鬼面一族的幸存者或者是某个鬼面卫的后代,因为背负了太多的仇恨,所以在他稚嫩的身体中潜藏着滔天的杀意。
这一切的猜测在他一次偶然看到卡帕斯随身收藏的独角鬼面具后更加深信不疑。
由这个年轻的弟子身上,安东尼想到了自己早已逝去多年的幼子。如果当年自己在战场上战死,那么由老奴仆养大的幼子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当他长大后知道自己家中发生的一切之后,是否也会像卡帕斯一样顽强地活下来寻找机会复仇呢?
可惜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带着对幼子的愧疚和思念,安东尼将所有的爱全部都倾注到了卡帕斯的身上,在时刻都要面对死亡的角斗场中,不仅将自己的一切都倾囊相授,而且还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时刻保护着他。
因此,整整一年时间,卡帕斯除了每天坚持练习华宇辰曾教给他的内息修炼方法之外,还从安东尼那里学到了各种战术和排兵布阵的方法,以及高超的战场指挥方法和武技。
只是,同样是由于安东尼的保护,卡帕斯一直没有走上过角斗场,没有任何机会露出自己锋利的獠牙。
再这样下去,他将永远没有机会进入军队,为自己的义父报仇。
因此,在一个下雨的夜里,结束内息修炼的卡帕斯并没有去睡觉,而是跪到了安东尼的面前,请求他让自己去参加角斗士之间的比赛,争取到那个加入军队成为军官的机会。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安东尼早有预感。因此,他并没有去极力阻止,而是给他的弟子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将军为国征战、名动天下,最后却累及家人全部惨死,他又亲手灭掉自己国家的故事……
当故事结束时,安东尼早已泪流满面。
太多年了,他一直将这些记忆埋藏在自己的心中,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不会再有任何悸动。可是,当他向自己的弟子讲述这一切时,敞开的心扉再一次被各种感情占据,忍不住再次流下了泪水。
卡帕斯知道,故事中的主角就是自己眼前这位两鬓已长满白发的老师本人。对于安东尼,他内心充满了感激,也从这位老师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可是他义父和鬼面卫的仇早已刻在了他的骨髓之上,每当闭上眼睛,鬼面卫被射死在战场之上,他的义父被无数士兵举着刀剑包围准备分尸的场景就会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这无尽的梦魇每一天都在折磨着他的灵魂,让他的执念永远只有两个字——报仇。
“您恨吗?”
淡淡的一句问话从卡帕斯的口中说出,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老师。
安东尼诧异的抬起了头,与卡帕斯对视着,脸上充满了疑惑。
“什么?”
“老师……您……恨吗?……您家人的死真的只是一个错误的误会吗?难道因为一个误会那些人就可以杀掉您的家人吗?如果没有您一直以来的庇佑,他们恐怕早就亡了国,成为了卑贱的奴隶,死在某个肮脏的角落里,是您用生命守护了他们,保护了他们的性命,给了他们安定的生活。可他们呢?他们是如何报答这份恩情的呢?仅仅因为国王的片面之词和敌国的谣言,就忘记了曾经的恩情,就可以将恩人的家人活活烧死,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认定您为家人复仇是罪恶的行径吗?像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们都该去死,您又何必背负着对他们的愧疚呢?”
“没错,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您的国家中肯定也有好人,也有想要为您打抱不平的人,但当您的家人被抓走时他们在哪?当您的家人被活活烧死时他们又在哪?即然您用生命守护了他们,难道他们就不该站出来保住您家人的性命吗?所以他们也不值得同情,他们也该死。”
“西斯帝国虽然帮您报了仇,可是在一开始他们不也是污蔑你的帮凶吗?他们不过也是在利用你罢了。即然整个沙漠国度都没有人在乎过您,您又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为了杀死您家人的那群人?”
“为了冷眼旁观您家人惨死的那些人?”
“为了您在战场上杀死的那些敌人?”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安东尼哑口无言,他以前报完仇之后只感到因为自己的仇恨而害得更多人惨死,自己罪孽深重,一心想要求死。而这些年来也一直因为生活在愧疚中,而不停地自责。他还确实没有想过,他的一生虽然有无数的杀戮,但也同时保护了更多的人免于战火,他的国家和人民因为有他的守护才会逐渐变得强大富饶。可是倒头来呢?他用命守护的国家和人民却亲手夺去了他家人的性命,真正应该感到愧疚的不应该是他们吗?自己这些年究竟在自责些什么?为了那些害死自己家人的凶手们吗?
不……错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生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战争和杀戮是谁都无法逃避的,没有了自己参与战争那些人一样会死去。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在为他们的死感到愧疚。如果要说无辜,那他的家人呢?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又为什么要被活活烧死?
他恨!
他的心中又泛起了无尽的恨意,就如同数年之前他一怒之下领兵灭掉了自己的国家一样,现在的他又渴望再次回到战场,用杀戮去平息心中的恨意。
望着安东尼眼神中渐渐泛起的光彩,卡帕斯知道他的这位老师,曾经的沙漠第一军神,已经快要被他拉上复仇的战车了。
“老师,您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在这肮脏野蛮的角斗场,当年您被贬为奴隶贬在这里做教官,西斯皇帝的真正用意恐怕不是为了让你活下去,而是为了羞辱您,同时证明他的伟大,让堂堂的军神成为他的奴隶,在他的眼中就和将最凶猛的野兽驯化关在笼子里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您对这种人还要心存感激吗?还要……”
“好了!卡帕斯,说说你的计划吧!我还没有老糊涂,有些问题一旦想通就不用再去纠结这些了。我知道一直以来,你肯定有一个计划,说给我听听吧!看看我都能帮上什么忙。”
不等卡帕斯说完,安东尼就打十断了他的话,直接询问起了具体的计划。
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卡帕斯也不娇情,将自己的大致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他是想先在角斗场崭露头角,引起所有人的重视,然后在角斗狂欢那一天,直接在西斯皇帝面前表现一番,得到他的赏识进入军队,等到成为将军之后,利用西斯帝国的军队去灭掉曼奥帝国。不过他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什么统一世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报仇。他要亲自去砍下夏卫风的人头。
只不过为了能及早地得到西斯皇帝的认可,他需要在安东尼教导的角斗士中树立绝对的威信。然后,他会将鬼面卫独特的战阵传给这些人,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卫队,打造出一支如同鬼面卫一样的无敌之师。
等到完全灭掉了曼奥帝国之后,他将会利用自己的卫队杀掉西斯帝国的皇室,让西斯帝国陷入内乱,然后再将各个势力逐个击破,最后完成他义父最终的心愿——天下统一,百姓安康。
听完了整个计划,安东尼稍加思索,认为它的可行性还是比较高的,只是他心中却始终还有一个疑惑想要解开。
“卡帕斯,即然我已经同意了你的计划,那你能不能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
“老师,您想知道什么?”
“你的真实身份。你明明有自己的名字,却为何又要为自己再取一个?我知道在曼奥帝国,‘华’这个姓氏不是谁都能用的,它只属于你们的战神一族,你的身份应该是鬼面一族的吧?你的父亲是谁?能够教出你这么优秀的人,我相信你的父亲一定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战士。”
问完这些话之后,两人都沉默了。昏暗的地下监牢中,两个人影沉默地对坐着,除了摇曳的灯光中被烧得啪啪作响的灯芯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声音。
良久之后,卡帕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老师,其实这些东西我不准备跟任何人提起的,不过即然您一定要知道,那我也给您讲讲我的故事吧!”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姓‘华’,也不是什么鬼面一族的人。我的父母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农民,我还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妹。那个时候家里虽然贫穷,但我的父母却从来没有让我们饿着、冻着,我那个时候最大的梦想只是想让田里长出更多的食物,家里不再那么贫穷。可是……西斯人的入侵打破了这一切,父亲为了掩护我们逃跑而被西斯人杀死了,母亲一个人带着我跟妹妹和其他所有的难民一起逃到了其他镇子里,可是那里的贵族们和地方官一听说西斯人来了,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带上贵重物品让军队掩护着他们撤离了,无助的人们只好也带上行李和家人向行省中心撤离。最后,等我们好不容易到达行省中心的大型城池时,母亲却病倒了。那个时候,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根本没人在乎我们的死活,没过多久,母亲也病死了,为了防止瘟疫,母亲的尸体和其他人的尸体一起被埋到了城外的荒野上。失去了母亲,我和妹妹彻底成为孤儿,为了活下去,我们每天在垃圾堆和臭水沟中找食物,为了妹妹能有吃的,我去跟狗抢过食物。我们那时住在城市中最阴暗的角落,吃着捡来的食物、喝着水沟里的脏水,每天都要为了一口食物而寻遍每一个角落……可是,因为得不到足够的食物,每天喝不干净的水,妹妹也病倒了,看着她苍白的脸我只能无助的哭泣。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最后就连我唯一的妹妹也要离开我了……我当时已经彻底绝望了,只想等妹妹死后也随她而去,去跟父母再次团聚。”
“可是在最后,我的义父出现了,他给了我们食物,义母听说妹妹病了的时候,根本没有在乎我们身上的臭味,她为妹妹检查完之后就用自己的外套将妹妹包裹住,带到医馆去亲自为妹妹治病,并且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妹妹,直到妹妹完全康复。在知道了我和妹妹的遭遇之后,义父立即认了我和妹妹为义子、义女,并给我们取了新的名字,教会我们各种知识,义父更是将他的不外传的武技也教给了我……那是我和妹妹最快乐的时光!”
“但是……到了后来,妹妹失踪了,义母因为她的孩子的死绝忘的痛哭,义父……义父为了掩护我们带着三百多个英勇的鬼面卫与十万敌人展开了战斗,最后全军履没。”
说到这里,安东尼发现自己弟子的身上那浓烈的杀气再次显露了出来,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凌利疯狂起来,他忽然转身望向了东方,那里是曼奥帝都所在的方向。
“您问我为什么不用华成雄这个名字?我可以告诉您,我不是不用,那是义父给我最宝贵的东西,无论何时,我都叫华成雄。不过现在……我要化身为一个死神,总有一天,终有一日,我会在曼奥帝都的皇宫将刀架在夏卫风的脖子上,大声地告诉他,我就是华成雄,是被他害死的鬼面王华宇辰的义子华成雄,我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为我的义父和三百多战死的鬼面卫——报仇……”
报仇……报仇……仇……
疯狂的怒吼中,“报仇”两个字在漆黑的地下监牢中来回传荡、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