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烟雾,许文华真担心雪白的天花板会被熏黑了。
最担心的,还是吸二手烟的危害。女儿苏小听怀孕了,怎么能吸入这种有毒气体呢?
她正想提醒亲家公,一转头,看到苏小听已经走得远远的,看来女儿早已学会了怎样保护自己和腹中的胎儿。
许文华就忍了没有说什么,第一次见面,还是要给对方留点面子。
晚餐很丰富。
看得出,苏学江和许文华为了招待亲家第一次上门,还是很花了一些心思。
苏学江一直在谈笑风生,劝亲家多吃菜。
许文华却觉得很不自在,首先是李贵发和刘春红吃饭,会吧唧作响;
其次,每当她伸出筷子去夹菜时,都能看到亲家母那双眼睛正盯着她的筷子,让她第一次对吃菜有了一种罪恶感;
最后,亲家公李贵发在席间,会时不时咳嗽。
他从来不会转过身去咳,或者用餐巾纸什么的挡一下,唾沫星子直接喷溅到菜盘里,然后一泡绿绿的、粘粘的浓痰,没有用任何纸包裹,“啪”地吐到垃圾桶里。
看得许文华头皮发麻,喉咙作痒,她向女儿苏小听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苏小听也正看向母亲,母女俩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无奈。
“来,大家来尝尝我做的糖醋排骨。我家小听呢,从小娇生惯养,跟她妈妈一样,只会读书和工作,家务做得少,不会做饭弄菜。承业啊,你作为男人,作为丈夫,要多体谅、包容自己的妻子啊。”苏学江教授一边劝菜一边对旁边的女婿说。
李承业唯唯点头。
李贵发不乐意了:“女人不会做,让男人做吗?男人下厨房做饭弄菜,不成娘们了吗?什么都要自己弄,那娶老婆干什么?”
刘春红也满脸鄙夷:“亲家公这话我们就不爱听了,我儿子又要工作又要忙家务,那不得累死?现在儿媳妇不工作,天天在家玩,不学着做饭弄菜,等着人伺候吗?咱们小家小户的,可不养闲人。”
许文华来气了:“谁是闲人了?我女儿失去工作,还不是因为给你们李家生儿育女影响了做事?”
苏学江赶紧拉拉妻子,止住了她后面的难听话。
“对对对,这年月谁都不容易。小听啊,不会就多学习。家务事也是一门学问。”苏教授尴尬地打着圆场,一句谦恭的话,没想到男方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学习做饭做菜的。”苏小听眼含泪花低声地说。
这顿精心准备的饭局,在双方各种客套的道别话中,终于结束了。
送走亲家一行人,关上门,许文华长长松了一口气,说不完的抱怨:“你看女儿找的什么人家啊,活一大把年纪了,却连基本为人处世的素质都没有。你看她婆婆,一进门就到处看到处摸,连卧室都不放过,她不知道应该尊重别人**吗?什么都问一下价格,在她眼里什么都不值那个钱,她的生活里,只有钱钱钱吗?”
“夹个菜也要被她盯着看,生怕别人多吃一口菜。那个亲家公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进门就抽烟,咳嗽吐痰也不用纸包一下,压根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女儿怀孕,你听他们那个语气,还不是嫌弃女儿没工作吃闲饭?女儿找到这样的人家,怕是有苦头吃了。”
对妻子的絮絮叨叨,苏学江笑笑,他边洗着碗边说:“在农村,很多人都是这样子的。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仪。长期过苦日子的人,没这么多讲究,什么东西都喜欢换算成钱来评估。习惯了就好了。其实农村人还是很朴实的。讲话直接一点总比藏着掖着的好。等女儿生了孩子后,重新去上班,就好了。”
许文华白了老伴一眼:“唱高调总少不了你。这样的人,我是一天都无法相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地来带孩子?”
回家的路上,李贵发一行人谁都没有说话。
回到卧室关上门,刘春红铺被子:“住那么好的房子,上个班领那么高的工资,还不是占着命好,有什么好显摆的?看一眼摸一下,又不少一块肉,看把亲家母心疼的,脸拉得比驴脸还长。有心问一下价格,那个不耐烦劲,好像谁想白要她的。小气!”
李贵发坐在床上,点上一根烟,说:“她爹也是,一个大老爷们,硬被老婆管成了一个娘们,围着围裙下厨做饭,不吸烟不喝酒,听说钱还交给老婆管。你说这一个大老爷们,还活个什么劲啊?还想让我家承业学他。”
刘春红点点头:“咱家承业可不能学他老丈人,不能活得太憋屈。一个女人,又不上班挣钱,又不做家务,她想干什么?”
这边主卧室里,苏小听对李承业说:“老公,你就不能劝劝你爸,少抽一点烟吗?我妈最讨厌吸二手烟了。何况这抽烟对身体也不好啊,又是咳嗽又是吐痰的,看着都难受。还有你妈,能不能不要什么都要问一下值多少钱,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李承业说:“爹妈他们节俭惯了,有些习惯一下子改不过来,你们多包容一下吧。”
苏小听拉上被子:“常言说,入乡随俗。任何人,都得适应社会,而不是让社会适应这个人。那些让别人不舒服的习惯,给别人困扰的习惯,改一下,有那么难吗?为什么总是要别人迁就呢?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就是个吃闲饭的?”
李承业:“爹妈他们回来这几天,你做过一顿饭了吗?炒过一次菜了吗?尽吃现成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有见过连吃饭都要靠别人张罗的女主人吗?”
苏小听语塞。
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她都是这个样子:不擅长家务,不擅长做饭。
以前公公婆婆没来之前,哪怕怀孕之前,苏小听也一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做家务,并没听李承业抱怨过一句。
什么事他都是乐呵呵地说:“我来!有老公呢!”
怎么他父母一来,随着他父母对儿媳妇的要求天天向上,他对妻子的要求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呢?
她没变,而他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