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年照旧过得忙乱而紧凑,白天一天天的短了,从夕阳西下到暮色漆黑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用吕强的话说,没觉着什么呢,天就黑了。
每年都是这样,虽然上半年也没悠闲到哪儿去,但和下半年的兵荒马乱比起来那还是轻松太多了。好像只有到了这时候,才能发现该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就像织毛衣,开始的时候总觉得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握,以为织起身子袖子就齐活了,谁知道琐碎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得缝合,整理,不合适的还得返工,这才一下着了急了。
华永利又有了新计划,所以想在今年把所有的前期工作都安排妥当,这样,明年就不需在此常住了,只要隔三差五的来看看就行。这样一来就更得争分夺秒,连每天中午的午休也取消了。吃过饭略歇歇就又都上了工地。
我依旧雷打不动的睡我的子午觉。刚开始躺下总是睡不安稳,惦记着外面开着的门。三姐每天收拾完厨房回去的时候,都会沏一壶茶放在茶几上,几个人走的时候,会过来喝口茶,吃点水果什么,反正走的时候都得过来绕一遭,我睡得迷迷糊糊也能分辨出几个人的脚步声,华永利走起路来也不拖泥带水,脚步匀称有力,一下是一下;梅小亮轻手轻脚的,说话也压着嗓门;吕强不管什么时候都像是有狼撵着一样,走起路来嗵嗵嗵连跑带颠儿。
我半睡半醒的留心着外面,什么时候听见房门卡塔一声关上,才放心的睡去。
这天直睡到三姐来了才醒来,三姐问晚上吃什么,我才想起来今天是罗建东的生日,于晓琴一早就打来电话,说要来给老公送惊喜。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就在家里吃,省得这几个‘受苦的’---这是这几个人这几天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一说起来就说他们也和工人们一样,都是一帮受苦的---还得舟车劳顿来回跑。
赶紧领着三姐去超市,如果超市也按消费积分的话,那我一定是这里的超级vip客户,超市里的导购们都已经认住我了,一见我来,都呼啦围了上来,问我今天需要些什么。
我现在对几个人的口味喜好已经摸熟了,没费多少工夫,就把菜式选好了,每人一道私房菜,又选了些刚上市的河鲜,再加上熟食小菜,酒水饮料,装了慢慢一推车,三姐推着都有些吃力。
一路被钦羡的目光护送着,大概看见我这么花钱不眨眼的,还以为我花的是自己的钱呢!我不由得试想了一下,假如我真的是一位花钱如流水的富家少奶奶会怎样,也没觉得怎么样。我这智商明显的更适合被放养,去和生存环境斗智斗勇,那样我一定会是一个顽强拼搏的好榜样。让我去豪门大宅里去演宫心计,我真没那本事。再说我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人活这辈子多难啊!紧痛快的还嫌不痛快呢,还去自找不痛快。
和于晓琴一同前来的还有樊荣和刘三丽,我在二楼就听到三个人的嬉笑声,忙出来站在楼梯口相迎。
“李绘!”刘三丽一见我就飞扑上来,给了我一个大熊抱,热情的让我还有点儿不适应。
“辛苦了!辛苦了!”我笑道,握住后面上来的樊荣的手。
“这话应该我们来说,”樊荣笑道,“多亏有你在这儿照顾他们,省得我们两头着急。李军一说起来直夸你,说在邻县这两年全靠你了。”
我说应该的,我的工作就是做这个的。
“吕强也是。”刘三丽忙接过话来说道,“每次和我打电话总说起你,说你想得周到又能干,什么都替他们想到了,说他们在这儿比在家里都舒服呢!”
对这些恭维之词,我统统报之以领情的一笑。我相信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但是真心就未必了。女人们说话目的性太强,越是说的动听,在我听来越不可靠。远不如吕强扯着嗓子吼的那句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们让人心安。
我又打电话从饭店叫了几个菜。看着我在厨房帮着三姐忙活,樊荣问道:“你还得帮着做饭啊?”
我啊了一声。
“不是有的做饭的嘛,怎么还用你呢?”刘三丽道。
三姐一听这话,切菜的声音大了起来,咚咚咚的就像在剁饺子馅。
我说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
刘三丽真是做少奶奶的材料,一看见三姐从厨房出来,马上把手里的水杯往茶几上一放,说道:“给我倒杯水。”三姐在这屋里还没被人像佣人一样使唤过,气的张嘴正要说话,我忙拿过杯子说道:“我来,我来。”
刘三丽看我的眼神很不以为然。
于晓琴他们来的时候都没告诉自己老公,所以约摸他们快回来了,就都躲进了我的卧室。
罗建东大概还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呢,一进门看见桌上满满当当的,回头就叫吕强,“还是你算的准,李绘果然给你做了红烧肉!”
“那是!”吕强得意的说道:‘你也不看看我和绘是神马关系!”我不好说破,只能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可这家伙一看我这样,更来劲了,“这小媚眼抛的,想和哥说啥呢?要不抱一个?”
于晓琴她们说好的是等我们开始吃饭,她们才猛地一关灯,端着生日蛋糕出来。可口无遮拦的吕强把于晓琴的计划彻底打乱了,他这话一说完,就见他老婆一脸恼怒的从卧室出来。吕强当时就愣在那儿了,大概以为是自己眼花。
“沾花惹草的到哪儿都不消停!”刘三丽狠狠的瞪了一眼吕强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老实!”
“你可别乱说!”梅小亮过来说道,“你怎么说吕强我不管,可你别稍带别人。你问吕强,他再怎么沾花惹草他敢打李绘的主意吗?”
“我们几个是在开玩笑呢。”罗建东忙笑着说道,说罢一推吕强,“再让你嘴欠!这下撞在枪口上了吧?”
“他这人就是这样,欠收拾!”李军道,“弟妹你回去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人李绘是不和他计较,他倒好越说越来劲。”
众人都知道刘三丽善妒,所以都帮着给吕强解围,可刘三丽一点儿也不承情,依旧气鼓鼓的瞪着吕强,我觉得我得说点什么,可没等我张口,就被梅小亮拉过一边,梅小亮脸色阴沉的看了刘三丽一眼,回头向厨房道:“三姐,出来吃饭了!”
“来了,来了!”三姐端着汤出来道,“赶紧吃吧,菜都凉了。”
“吃饭吃饭。”华永利看着我说道。
“吃饭了吃饭了!”李军罗建东他们也都跟着过来。
“吃饭了,你吃不吃啊?”吕强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回头问刘三丽道,一脸的隐忍和不耐。
于晓琴端着蛋糕出来,连蜡烛也没点,就放在了一遍。
刘三丽一个人站在客厅,一会儿才走了过来。
几个人怕我生气,不住的和我说话。我倒没觉着什么,我从小到大被人误解惯了,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我没想到,刘三丽那边还没过去呢,一直沉默不是因为懊悔,而是在找机会发作。看见吕强向我们这边的盘里拨红烧肉,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碗丢了过来,什么饭啊菜的洒了我一身。
“你干什么呢!”吕强和梅小亮同时叫道,“你疯了你!你这个……!”吕强气的手直抖,指着刘三丽不知道该说骂什么好,“你有病吧你!赶紧给我滚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说罢要给我擦身上饭粒,我忙伸手让他打住,我招惹不起他们。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刘三丽那嗓门儿比他响亮多了,那就一个声振屋瓦,余音不绝,“嫌我在这儿碍你的眼了?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刘三丽!”梅小亮满脸通红,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管教老公回家管去!在这儿厉害给谁看呢?”
“说的这叫什么话!真是太过分了!把我们当什么了?谁是窝边草?”李军也生气了,冲刘三丽说道。
“三丽,你自己的男人是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不就开个玩笑嘛,至于吗!”樊荣也道。
“刘三丽,我要再有下一次,我于字倒写!”于晓琴气的脸色煞白,一手指着刘三丽道。
刘三丽见犯了众怒,这才着急的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一让他回家他就说忙,走不开,原来是忙这个了呀!啊?还让我没事别来,你们说他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你还有完没完了!”吕强咬着牙举起手来道。
这下刘三丽更厉害了,一挺胸脯道:“你还敢打我!你打啊,你打!打死我就没人碍你的眼了!”
“要打要杀先离开这儿!”一直没出声的华永利沉声说道,“我们还要吃饭呢。吕强!”吕强一听,拖着刘三丽就往外走,刘三丽挣扎着,楼道里都能听见她的尖叫声。
我在那里完全呆住了,想不通这乱子是从何而来,就为一句玩笑?这也太扯了吧?吕强有那么抢手吗?
“坐下吃饭。”华永利说道。
“是啊,别理他们!咱们吃咱们的。”李军也说道。
我伸手去接三姐递过来的碗,才发现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几个人都盯着我看,我想说我没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这是招谁惹谁了这是!一听说人家要来,直忙乎了一下午,又是买菜又是做饭,最后就落了个这!真是好心没好报,人善被人欺!”三姐找来毛巾一边给我擦着身上,一边心疼的小声直嘀咕。
“这刘三丽怎么像个神经病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年纪轻轻的一副泼妇样!”樊荣说道。
“早知道这样,就不领她过来了!都是我多事!李绘,你别生气,迟早我给你出这口气!”于晓琴咬着牙说道。
华永利放下手里的筷子,谁也不看说道:‘李军,你明天就出去租房,以后你们几个就和这边分开来吧。’
“别呀!老大,”李军一听忙说道,“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让我去哪租房去?再说这马上就年底了……”
“是啊,老大,要不今年就先这样吧?”罗建东也跟着说道,又对于晓琴她们道,“你们以后别老往这里跑,一来就惹事儿!我们一天的正事儿还忙不完呢,你说你们还闹这一出!”
“这不是正好赶上你过生日吗!要不我们也不来。我这不好心吗,想着反正来一趟,就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谁知道她是这种人呢!气死我了!”于晓琴委屈的说道。
“这哪能怪的着你呢,”樊荣说道,“刘三丽一天的说要来看吕强,我们哪知道她是不放心这个呀,要不打死我们也不能领她来,明天我们就回去,这种人就根本不能搭理。”
“老大?”罗建东央求的看着华永利道。
“吃饭。”华永利不答他,只又端起碗来说道,“我们得把这一桌子菜都吃光,不能让李绘和三姐白辛苦。”
罗建东泄气的看了李军一眼,也端起碗来。
“对,吃饭。”梅小亮也说道,“不吃对不起这一桌子饭菜,我早饿的不行了。”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哪里能吃得下去,看着罗建东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更是沮丧到了极点。一样的做事,别人都是事半功倍,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变成劳而无功了呢?岂止是无功,还搞得一团糟。我不明白是我的狐狸尾巴还藏的不够牢靠,还是别人对我有成见?怎么越是想做好一件事,就越是事与愿违。
吃过饭,李军带着樊荣出去住了,于晓琴要留下来陪我,我忙摇头,我只想一个人好好想想。他们一走,我就锁上了房门,回到了卧室,不是有人过来敲门,我一概不理。手机滴滴答答的叫,我连手机也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