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谈工程最耽心的是建设单位前期要钱！
梅一笑最怕对方提及的问题,最终人家还是提出来了。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下果然没有下冰雹砸出金子来的事儿,好家伙！千分之三！得小2000万呢！
于是，梅一笑想了个托词借坡下驴,讪讪地答道：“俗话说，兔子成亲，还得山神爷点个头，不好意思,我们几个是丫头带钥匙,当家做不了主！得回去跟公司一把手汇报汇报,请示他,看他说怎么办？行吗？皇甫总经理！”
对方好象并不急于求成,摆出一副放长线钓大鱼的样子：
“那样也好！你们尽快商量出个结果来,不管行与不行,来电告我们一声,我们好安排别的队伍,即使是不成也没关系,俗话说得好，生意不成仁义在嘛！将来我们还有很多的合作机会的！”
最后,双方客客气气握手话别,建设方田总还亲自送到楼下,看见梅一笑钻进一辆半旧奥迪车走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阴笑。
那梅一笑说找领导汇报商量,那是客套、扯蛋！秋心公司是国企不假,但绝对不会往里垫钱接活,至少不会先打钱给开发商,人家是央企，皇帝女儿不愁嫁,少接这么一个工程,公司职工并不缺吃少穿,多接这么一个工程,领导的工资也不会加一级。
只有梅一笑不同,他不属于政-府任命的,也不属于秋心公司正式编制的领导,而是通过关系挂靠在秋心公司,自封为经理老总,在外人看来牛皮轰轰,在正儿八经秋心公司干部面前,他这个经理是没有含金量的,没有任何级别,一钱不值！
也就是说,今儿有个工程干着,人们都给你打工,挣点工钱,低声下气尊称你梅总,赶明儿你没包着工程,手下也不可能养着工人,那时的你就是光杆司令！就是屁总或工人骂的“逼”肿！很有可能遭遇到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情形。
因为这年头搞建筑的人,往往得罪人不少,不知哪片云会下雨,所以说,像梅一笑这样的差事,比不得国企铁饭碗,只能过着是吃一顿找一顿,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仅仅是一个京都市下岗待岗职工而已,平常的待遇级别,是享受京都市最低生活保障。
早先老婆在世时,连女儿的学杂费,大都是老婆唠叨埋怨中凑数支付的。至于孝敬老人,更没法说了,二老是双国企,老革命,工龄长,退休工资高。每个人退休工资是他低保的四倍。所以，他不但没法孝敬二老,倒是二老前几年,时常以帮助孙女儿上大学读书为名义,“孝敬”他这个儿子！
如今唯一令他宽慰的,女儿已经参加工作一年多了,而且,还担任初二年级的班主任，虽说工资不高,但也不需要他再往里搭钱了。
他就这么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单独地过着,基本上独来独往,没有续弦,与所有的女人鬼混,风流快活,但只保持一夜情,也没组织家庭的打算。
他的目标是趁有生之年,利用“京都人”这块金字招牌,尽可能的尝遍所有天南地北,老少胖瘦,不同口味的女人,他的信条是,姜太公钓鱼——愿者鱼儿上钩,来者不拒！
所以，他唯一的女儿,可能是受了母亲生前的挑驳与教唆，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另外在城里找房住的,具体住什么地方,她从来都不曾告诉过他,每次都是她提着礼物,上他这儿来看他,然后,坐一会儿就离开了,父女之间很隔膜,仅此而已。
基于这种生存局面,这种生活状况,他又怎能不思来想去,整夜无法入眠呢？是呀,一面是承包数亿的大工程,利润可观诱人,一面是两手空空，钱包瘪瘪。妈的，穷人的日子真不好过！想致富翻嘛，还没本钱支撑！
一路上他心痒酥酥,心乱如麻，欲不可耐,总想着跃跃欲试，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呀,黎明的曙光就在前方不远处,往前一步就可触及,就辉煌光明，一步登天,鲤鱼跃龙门,跨进中国新兴富豪阶层。到那时左邻右舍、曾经的领导、同事，还不得对自己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因为自己已成“大爷”啦,光耀门楣不说,万人景仰呀！起居豪华高宅,出门香车宝马,家里红旗飘飘,外面美女入怀,出入饭店酒吧,飘洋过海旅行…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呵！自从回到家里，他就思绪不断浮想联翩，有点儿想入非非,无法自拔。
但他终究还是要朝另一方面去想,自己从哪儿去弄那2000万元议标费？即使把自己拿到市场上卖了,或者拿到当铺给当了,那也值不了2000万元呀！
他在心里怪自己没用，窝囊废！他甚至想,要是自己是个漂亮的美眉就好了,真是羡慕死了那些给厦门远华老板投怀送抱的女明星,傍个有钱的大款,动辙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几百万上千万！那该多好,那多容易呀！
他真恨爹妈没文化,连唐朝人都明白“不重生男重生女”的道理,在现代物质基础高度发达的今天,还抱着“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留住香火、传宗接代”的陈规陋习不放,楞是没把他弄成个漂亮女孩,或当模特,或当歌星,或当电影明星,带来财源滚滚,红花花票子…
每当自己走到繁华都市的大街上，每当看到年轻貌美的女郎开着漂亮的跑车，从那些街边民工身边风驰电掣般的呼啸而过，再每当看到街边某个发廊门口浓装艳抹的小姐冲你招手抛眉眼，或者从发廊内门掀帘而出的民工工，这种强烈的反差刺激，他都会有不是滋味儿的那种感觉：“女人出去一趟挣一百块钱，出去一趟挣一百块钱，钱来得真容易。”
女人活在世上多轻松多滋润呀！这个世界明明主要是男人创造的，女人却完全可以坐享其成。百货商店是为女人开的，漂亮服装是为女人设计的，美容化妆品是为女人制造的，美妙的歌声是为女人而唱的，美丽的鲜花是为女人而盛开的。
女人如果生就一副美人胚子，那这辈子就拿下了，就等于成功了一多半，这个世界就会听从她的调遣了，男人也会在她的股掌之中。所以，男人要是有机会过一把做女人的瘾，也许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当然，如果让我做女人，首先一定要做美女，因为只有美女才有可能成为是世界上不劳而获的人。”梅一笑在心里哼道。
他的思绪像居无定所的人，风里来雨里去,腾云驾雾，天马行空一样,一会儿是坛子做枕头——空想（响）,一会儿是背蔸里背锣鼓——乱想（响），折腾了一宿，疲劳犯困的他，直到凌晨才慢慢睡去。待他醒来时,都已鸟儿出巢，日上三竿了,可他的头还是昏沉沉的,一点精神劲儿都没有。
过了会儿,他定了定神，捋一捋思路，俗话说,好言好语不蚀本，只消舌头打个滚，他想试作一番努力：去自己父母及所有朋友家,挨家挨户磕头作揖,哪怕是求爷爷告奶奶,低头下跪也行,利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去一个一个说动别人借钱给他，只要能借到钱,救回工程就行,管他面子不面子的，先当当孙子,有了钱了再当爷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可是,待他付诸行动时,才知那是异想天开,痴人做梦。
首先找到父母,眉飞色舞泡沫飞星一般,古往今来、高屋建瓴,洋洋洒洒地谈了个把钟头,任凭他“日里讲到夜里”，可“菩萨还在庙里”，始终，头发几乎全白、面色褐红、双眼昏浊、嘴唇紧閉、已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听着光皱眉头不搭腔,倒是他妈不客气地数落他：
“人生在世，做好自己，不求人的时候，要明白自己是什么，求人之前，要明白自己几斤几两，看人是非，说人是非，自己必然是个是非的人。人穷了，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你也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你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去！好嘛，活的越大越抽儿抽儿，瞧着自个儿能耐是的，样儿大了你，装的人五人六的，其实嘛，干事半点儿不着调，一点准谱都没有，满嘴跑火车，成日里游手好闲，跟一帮街头小混混儿当街晃荡打油飞，或是跟一帮嘎杂子琉璃球起哄架秧子打联联，时不时鼓捣些嘎七马八的汤儿事来，没遇上个概儿不吝的给你一板儿砖，就已经是祖上积得了！”
他不敢像以前年轻时那样顶撞，只是轻轻回道：“好么，您这儿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招您了还是惹您了？给我摔咧子，这大白精天儿的，您也不怕晒出痱子来？我是年轻，需要指点，可您也不能指指点点…呀，瞧您二老这一脸茄子样，就算您是老革命吧，也别拿您亲儿子当三孙子数落啊！好，您这一嚼吧，街坊四邻又拿您当票友儿了！让我抹不丢地……”
“人饿了，别吃葱，烧心！人穷时，别走亲，寒心！人活着，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别人不给面子，自己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修养、内涵、尊敬的礼貌，估计自己的一文不值，就是别人眼里的借钱不还。都几十岁的人了，要自尊、自重、自爱，最主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梅一笑的妈妈继续唠叨道。她是那种典型的北方妇女，身体很健朗，身板结实强悍，肩宽体胖毕直，白皙而干枯的面皮上，却没有她这个年龄段的皱纹，走起路来脚步咚咚有力，讲起话来利利索索，像刀切豆腐一般快人快语，心底不存私话，该说的，一咕脑给你倒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