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子。
娘亲乃百鸢楼花魁,无数达官贵人不惜重金只为求得美人欢心。
爹爹是个落魄画师,终日以画为生,那时的他并不出名,故请他作画的人少之又少。可,这样的爹爹却因一次偶然得到娘亲的赏识。
命运这东西有时真的很神奇,它能让彼此的一面变成彼此的一生。
爹爹娘亲没能逃出这样的命运,于是,两人很快相爱并且私定了终身。
向来器重娘亲的老鸨发现此事直接将娘亲卖给一直觊觎娘亲美貌的何家少爷何少安。
姓何的禽兽不如,他羞辱,玷污了娘亲。
爹爹晓得后,在何家门口冒雨跪了两天。
谁料,姓何的不但不为所动而且还叫人挖了爹爹的双目命他一夜间绘出百幅美人图来作为换回娘亲的条件。
然而,爹爹败了,败给了风寒,在他弥留之际才晓得娘亲早在三天前已经投河自尽。
最终,爹爹含恨而终。
上天没能垂怜爹爹,却眷顾了娘亲——被救了。
娘亲投河时,正巧被打鱼的渔夫撞见救了下来。
娘亲醒来得知爹爹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当场就要随他而去。
渔夫拦下娘亲并告诉她早有身孕的消息。
没有爹爹,娘亲的世界崩塌。在这崩塌的世界,腹中的孩子是她仅有的念想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终于,她在冬季产下一名女婴。
那女婴就是我。
娘亲生下我之后便倒下了,倒在那梅花绽放的季节。
自此,我成了孤儿,被四处寄养。
我蜷缩在墙角,合上书,低头,书被我紧紧抵在额头,我以为我的父母会是幸福的,却没想到他们非但不幸福,反而万分凄苦饱受折磨。
外面的冷风从门口灌进来,不知怎的就吹进了心里。
爹爹娘亲,女儿好冷。
栩栩默默走到我身旁,挨着我蹲下,道:“雪雪,你虽然失去了父母,可还有我这个亲人啊!雪雪,无论你是何等身份,栩栩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抬起头来,迎着冷风,眼中蕴着水光,“我曾想过自己是被父母狠心抛弃的孩子也想过是被父母无可奈何卖掉的丫头。即便是这样也不打紧,因为我已经释怀这些不堪的过去。可有些事一旦被揭开,便比想象中还要不堪。”眼一闭,泪水挣脱出来,“我伤心难过并非自己的身世,而是我可怜的父母。爹爹娘亲良缘夙缔佳偶天成,可生生被人拆散。那时候的他们该何等伤心何等……”
我想象着那幕生离死别的场景,疼意不知不觉卷席而来……
不似以前的撕心裂肺,一阵过后,疼意散尽,灵台恢复清明。
“雪雪,你吓死我了。”她语音犹颤。
“栩栩,我的病我的病快好了。”我靠在她的胸前,泪中带笑。
“雪雪,原来你有病啊?”
“之前我脑中只要一想到恋人间绝望的场景,身体便撕心裂肺如同破碎的痛楚,方才没有那般疼了。栩栩,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病快好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病,不过,你无碍万事大吉。”她继续安慰:“雪雪,你父母的事也别太伤心了。那姓何的五年前就死了,死的好,死的活该。”她拊掌称快。
是啊!人不能总沉浸往日的悲伤,就忽略了眼下拥有的快乐。有些人有些事虽不可一笑而过,但也不可就此悲观厌世,释然一些,放开一些,总是好的。
有脚步声匆匆而至,接着,两双靴子映入眼底。
我抬眸,但见两名侍女拿着扫帚,一面孔傲娇一面孔神气十足,居高临下视着我。我总觉得这两人颇熟悉,细细一想,原是上回来我家闹事的女子。
我跟栩栩挨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雪天荨,麻雀精,仙府可不白吃白住,你俩不想饿死睡外面的话,就去将庭院打扫干净。”
两婢女将扫帚往我们身上一扔,命令道。
我难得理她,起身扛起扫帚往外走去,栩栩则尾随身后。
面前的庭院铺了些枝头脱落的落花,我兀自一叹,垂着眼睑动起手来。
“长了张天下绝色,万里挑一的脸蛋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样干着下人的活儿?”有讥笑声从身后传来,我往后一瞥,没理睬,继续埋头扫地。
“她那娘亲晓得靠自己的身体和脸蛋去讨男人的欢心。这女儿就差远了。”我将扫帚往地面一扔,衣袖撸得老高,露出大截光滑的臂膀,转瞬间,“啪!”一声荡漾在空气中。
“雪雪,我也来。”呼啸声划过耳边,掴耳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女一懵,半晌,一手捂住脸,双目圆瞪,火焰滋滋升起。
“妓女的女儿还敢在仙府横。”
“我娘亲不是。”我怒火中烧。
一婢女见我被激怒,语言更加狠毒,眼神更加阴鸷。
“百鸢楼的花魁被无数男人凌辱,而你,不晓得是她与谁生的小贱种。”
我彻底愤怒直接与她动起手来。
最后,制止我们的是辛祉。
辛祉当场重罚了两名婢女,栩栩变回了原形,而我,安排在他身边当了丫鬟。
辛祉的房间高贵优雅,每一处无不体现主人品格。我将周围陈列的一切看在眼底,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
前面的他突然停住脚步,我的鼻子一下撞上他背脊,撞得生疼。
他扭头对我说:“如果今天我没有出现,你会不会就随他离开?”
我摸着鼻子,对上他的眼,他似乎读懂我眼中含义,撇过头淡淡一嘲,“既许爱我之言却又转身投入他人怀抱,荨儿,人太贪心可不好。”
“我没有贪心,也贪心不起。方才你我一路行来所有人皆对我指指点点说像雪天荨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野玫瑰,有什么资格攀上圣子这高贵的枝头。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你可晓得我有多么期待你能够为我开口为我辩解。可是,你却选择不置一词,那刻,我终于明白你是从骨子里认可这些话。之前,我教训两名婢女你前来阻止,无非觉得我在仙府蛮横失的是你圣子的颜面。其实,你跟她们一样。”我怔怔看着他,“您在骨生海救过我,小花精曾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您我之间,救命之恩,以身不相许。”我哽了哽,“此后,若有人对您执剑我雪天荨必然挡在您身前,因为这是我欠您的债,债清了,我们也就两清了。”
他回过身一把捉住我的双腕,直直逼视着我,“天荨,我要的从来都只是你的爱。”
“有些东西给得起,有些东西给不起。”给得起的是命,给不起的是爱。
“是么?”他松开我的手腕,“你要还债,本圣子成全你。即日起,你雪天荨便是本圣子的贴身侍女。侍女该做些什么想必不用本圣子提醒吧!”他拂袖迈入书房。
我欠了欠身,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变了,变得我快不认识,变得让人以为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可变了又能怎样,不一样还债么?
辛祉倒是位好伺候的主,他经常待在书房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我便在一旁静静磨墨,有时替他沏上一两杯热茶。
看他执杯的模样我总能想到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大抵永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吧!暗自一想心底苦涩不已。
原以为,我和辛祉会一直维系主仆关系,不想,终有破碎的一天。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这天,我提了桶热水从棠欢房间经过,却听到棠欢傲慢的声音传出:“先前,我生怕雪天荨那贱种误了哥哥前程,想来是我多虑了。她纵使再倾城于我哥哥而言也不过尘埃一粒,婢女而已。要不然,哥哥明明晓得是我派人将她丢入骨生海怎么就没斥责我一句呢?”
接着,另一声音道:“辛祉可是拿命救得她啊!”
“作戏罢了。”
我望着房檐,五指紧扣入掌心。
夜里,有香探入棠欢帐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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