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南依敕勒川草原,北临酋兹,东西两面连接着绵绵不断高耸入云的敕勒山,东西长约十二三里,南北近十五里,扼住酋兹进大溱的通道,既是大溱北部边境上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最紧要的一座关隘。
皇甫恪送走陈康后,一路马不停蹄地奔驰,终于在未时初赶到了上谷南门---参合门,守门的北府兵认识皇甫恪,立刻打开城门放他进去。
参合门里是一条青石板路,笔直地伸展出去,直通北府军元帅行辕。一进城门,皇甫恪双腿轻轻一夹,白狮子一声长嘶,四蹄翻腾,泼剌剌向前飞纵而去,一直到元帅府行辕门外方停了下来。
皇甫恪翻身下马,早有人抢上前来接住了白狮子的马缰,门前值守的卫兵看着衣衫不整的皇甫恪吃惊不已,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拱手作揖道:“见过少将军!”
若在平日里,皇甫恪必会给对方回礼客套几句,可今日却理也不理,从门外直冲进去,一路上不少侍从忙着作揖行礼,皇甫恪毫不理会,直接闯进了议事厅中。
“父亲!”皇甫恪一进议事厅就对着坐在上面的皇甫琛大喊,“大事不好了!”
皇甫琛之下坐着的众将军几乎都是看着皇甫恪长大的,对他犹如自己的孩子,平素里见到他总是笑语相迎,可是此刻却几乎无人说话,整个议事厅里一片沉默,只有皇甫琛的资深幕僚也是北府军中公认的军师秦禹笑道:“恪儿来了,是不是路上碰到什么事了,怎得这等狼狈?”
皇甫琛皱眉看着儿子:“还不赶紧去换身衣裳,成个什么样子!”
皇甫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因为给白狮子处理伤口,身上弄得脏污不堪,连长袍下摆也被撕去给白狮子裹伤,加之在山林田野间风餐露宿,浑身上下灰扑扑的,难怪秦禹会说狼狈不堪,生性爱整洁的父亲也有些不耐。
皇甫恪整整身上的衣衫,对父亲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又对着周围坐着的众将军作揖方退出议事厅,众将军有的点头示意,有的则站起来还礼:“少将军客气了,卑职不敢当。”
梳洗换衣后,皇甫恪自觉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回到议事厅,见众将军已然退下,只余下父亲与秦禹二人。皇甫恪走上前来行礼,皇甫琛面色稍霁,缓缓问道:“你母亲在家一向可安好?”
皇甫恪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回道:“母亲身子康健,诸事顺遂,就是一直挂念父亲,担心父亲在这边境苦寒之地受苦。”
皇甫琛点了点头,面色甚是温柔和善,过了片刻,才问道:“你方才一进门就嚷嚷说出大事了,到底是何事”
皇甫恪当下将所有事一一详细道来,皇甫琛越听脸色越凝重,听到皇甫恪说黑骑军出现在大溱境内,神色更是大变,旁边秦禹失声道:“黑骑军也来了?”
“是,恪儿觉得遇见的黑骑军是冲着上谷而来,”皇甫恪说道,“陈康大哥已得知黑骑军在来上谷的路上,他一向机灵,定能避开,将塘报及时送往长都。”
皇甫恪说完后,再无人说一句话,三人陷入了彻底的沉默,议事厅里肃然静默,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得见。过了良久,皇皇甫琛才说道:“陈康确实机警,避开黑骑军自然不成问题,可是即使是六百里加急,这塘报送到长都至少也要六七日后,若放在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如今变故丛生,要尽快禀报陛下才好。”
“那就用飞奴吧,”秦禹看了一眼皇甫恪,“这样,恪儿自幼与陛下在一处读书,他的笔迹陛下自是熟识,这信就由恪儿来代笔吧。”
皇甫琛点点头,对皇甫恪道:“一会商量完就按你秦叔叔说的做吧。”
议事厅再次沉寂,半晌,秦禹对皇甫琛说道:“君凌兄,你怎么看?”
君凌是皇甫琛的字,大溱虽然一直在推行汉化政策,但是汉人二十岁行冠礼取字后,无论长辈还是平辈,都需要称呼其字的传统却并未被钟羌人学去,可是在这北府军中,几乎所有将领士兵全部都是汉人,众人的称呼还是延续着汉人的习惯。
“庚则你目光如炬,想必早已经心知肚明。宇文昉和单钦若这对甥舅自知单凭手中的十五万狐奴军起事根本没有胜算,更知此消息一旦传入东越,东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是以故意放松了东北边境的驻守,引黑骑军入境大溱,而酋兹来得如此迅速也绝非偶然。如若只是如此还好,就怕已经私下许了东越酋兹些什么,看来这个单钦若是想快刀斩乱麻,是福是祸都认了。”
秦禹冷冷地哼了一声:“无论许下些什么,都是假的。东越酋兹放在眼中的,岂是大溱的几个城池而已?单钦若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只怕最终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他是玩火者自焚,却要拖累这么多人给他陪葬,当真该死。”
“宇文昉那孩子我上次随君凌兄回高阙述职时曾见过,心思不沉,性情迟疑不决,难当大任,没想到他无秦皇汉武之才,志向野心倒是不小。幸好先帝还不糊涂,册立了陛下为太子。”秦禹嘲讽地笑了笑,“可先帝还是失算了,将狐奴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了单钦若,若是当年他不忌惮……”
秦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皇甫琛重重地咳了一声,皇甫恪望向父亲,见父亲瞪了秦禹一眼,知道父亲不愿他继续说下去,其实这些年来皇甫恪私下也听母亲抱怨过此事,觉得先帝不肯让皇甫琛驻守狐奴,就是信不过他,说来说去不过就因为他是皇甫氏后人罢了,可是父亲为了不让母亲为难,每次都说是自己请求先帝驻守上谷。
果然皇甫琛就截住他的话头:“庚则,这话也是能胡说的?当年先帝曾问询于我,是我自己向先帝要求驻守上谷的。好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再怎么提,也对当前局势无益。依我看来,恪儿在路上撞见的黑骑军应该是冲着上谷而来,单钦若是想用酋兹和黑骑军两面夹击,令我无法分兵支援长都,这样短时间内只有高阙驻军赶到,合长都城内守军根本无力抵抗狐奴和东越连军的攻势,长都一旦失守,陛下性命只怕不保,我思来想去……”
秦禹讶然道:“君凌兄的意思是还要派援兵到长都可是上谷这边已经自顾不暇了,北面二十五万酋兹大军压境,南面上万黑骑军封锁,而上谷只有十万兵马,一旦再分兵,上谷更是会危如累卵……”
“再怎么危如累卵也还有一线活下去的生机,”皇甫琛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是一旦长都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这道理连皇甫恪都明白,虽说酋兹有二十五万大军压境,可是上谷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而酋兹大部分皆是骑兵,骑兵历来就不擅长攻城战,再加上北府军皆是精兵,就算十万人马去其一半,也可支撑几个月。而南面的黑骑军只有一万人马,更是不足为虑。但是长都一旦失守,宇文翙姐弟的性命必然不保,而北府军也会被视为同党一并被铲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