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黑老会了,大队场上已经围满了人,放电影的人还没来,场上就有人起哄,闹着湾。
后面一般都是青年小伙子,装飙,不带板凳,站后面,吸着八分钱一盒的大铁桥,看前面哪个闺女媳妇好看,就吹口哨,这个吹,那个也吹,乱叫唤,拿吸剩的烟头瞄准扔,惹事。
有闺女媳妇知道是撩自己的,闺女倒是会不好意思,躲一躲,避开了,也不说什么。
媳妇就不一样了,惹恼了,站起来就胡噘烂骂,乱糟糟的。
小孩在人缝里穿来窜去,孩子妈就吆喝着孩子,孬种东西,龟孙子,别乱跑,让老拐子给拐跑就好了。吆喝完了,孩子还是不听,啪啪照屁股蛋子呼两下子,孩子就老实多了,有不禁揍的小孩就鬼哭狼嚎起来,还得哄。
宝旺坐大板子上,别人吵嚷着似乎与他无关,无所事事,闷声不响,就等着开始放电影。
二凤来得晚点,也是搬条大板凳来的,坐宝旺旁边,搭讪着想和宝旺拉呱,其实是二凤在说,问剩娃这个那个,又问宝旺,县城女的同学可多,宝旺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哪知道来,还没开学,九月一才开。
二凤见宝旺爱搭不理的样子,也就不说话了。
剩娃放下大板凳,早跑得没影了。
真是急人,怎么放电影的还不来。
有人就胡乱骂了起来,说难听话,肯定的,放电影的又在大队长家吃香喝辣的了,酒没喝够,饭没吃好,是不会来放电影给你看的。
放电影的可是个好差事,不用出力,到月拿公家工资。
一般一个放映队得两个放映员,都是公社领导干部家子女或近亲才能当放映员。
一个公社就那十几个大队,挨着大队排着,今天这个大队放了,明天就到临近的下一个大队。
一般一晚放两部片子,到县里换两部片子来公社,放一圈得半个月左右,有时候雨雪天气多点,放一圈时间还要长些,放完一圈,然后再去换两部新的,再各大队轮流放一遍。
前一晚搁哪放电影的,第二天白天,放映员就在那睡一上午,到中午起来吃完饭,等下午了,两个放映员把放映机器什么的,搬平板车上拉着往下一个大队去,傍晚前就在大队场上把银幕扯起来,机器架好,然后回到大队安排吃饭的地方。
在李家庄大队吃饭是在大队长家安排的,大队长叫高大山,因为长得确实黑,外号高黑子,是宇飞大姐夫。
一个大队的,庄连庄,大姐家来人做的好菜,喝的好酒,宇飞只要知道,不用人叫就跑去大姐家吃炒菜,蹭酒喝。
放电影安排吃喝,是大队统一算帐,菜钱酒钱都算公家身上。
放电影的一来,宇飞就跑他姐家蹭吃蹭喝了,反正又不花大姐家一分钱。况且来客了,也需要陪吃的。
几次陪吃下来,宇飞就和放映员熟悉了,有时需要,就帮着放映员递个东西什么的,看电影也就跟放映员在一起,位置在正中央,看得舒服。
两个放映员中一个是老放映员,有四十多了,叫刘德仁,给公社放电影有十好几年了,哪个大队他都混得熟络,都喊他老刘;另一个是新换来的,叫马明,没来过几次,据说是公社马书记的公子,后来证实是真的。
马明刚高中毕业没多久,二十郎当岁,长得也算斯文,还戴着眼镜,说话也文文的。
一块吃过几次饭,宇飞和马明就熟了。
宇飞二十七了,依着大队长姐夫高黑子的关系,才当的小李庄一生产队的会计。宇飞长得不孬,上到初中,也算识文断字的,平时弄得油头粉面,二十三岁那年结的婚,老婆红兰也怪俊,就是有点老实,没主见,家里家外都听宇飞的,也管不住宇飞。红兰一连给宇飞生两个闺女,宇飞还想要个儿,这不,又怀上几个月了。
放电影的老是不来,场上的人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相互的没话找话,推推搡搡的闹着玩。
围着场外,隔不远就有卖花生瓜子的,一个电影场,摆那么三四个摊点,买卖都差不多,面前放个柳条篮子,篮子跟前放个马灯,照亮着,自己坐篮子后面小板凳上,手里掂杆秤,卖的都是几样简单的零食,有花生,爪莲,就是葵花籽,还有卖糖果的,也有摊点篮子里摆几盒烟卖的,都不多,买的人也不多,除非有带孩子的,孩子哭闹着要,才舍得花个毛把几分钱买二两花生爪莲,嗑磕香香嘴。
毛头小伙子就不一样了,身上有几毛钱的,你看看,那个大方得啊,没法说,买包烟跟一起来的撒了抽,还有意走到女人多的地方站,想引起那些个女人注意,边抽边海阔天空的喧哗,谁会说能话,谁的声音高,好像就数谁显得能似的。烟雾缭绕的,把周遭女的熏得直咳嗽,有熟悉的泼辣妇女,就会笑着骂,熊孩子,搁家偷你大大妈妈的钱来胡糟蹋,諞什么弄,可会吸烟,去,给你大娘买点花生吃就不说你了。那熊孩子,被骂得还挺高兴,有的还真会跑摊点上去买把花生过来,分给周遭的媳妇闺女,有得好吃的了,闺女媳妇就说说笑笑不闹腾了。
这也是有些小伙子们玩的招数,别看就那一把花生,一把爪莲,有时就能赢得哪家闺女的好感,私下里好上了,等谈得差不多了,男的就托个媒人到女方家说亲事,这样的一说就成,才准来,说媒的也省了不少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