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儿，你应当知道，朝中各方势力需要制衡。即便是帝王，也会受根基深远的世家掣肘，而楚王生母德妃母族叶国公府，关系人脉盘根错节，权势非同小可。”顾景颐细细分析给她听。
“而且……”苏泠月顿时明白过来，“楚王素来有心帝位，又惯会做人，在朝中已有拉帮结派之势，其目的分明昭然若揭。”
顾景颐回以赞赏的神色，“而当今陛下、九五之尊，会任由皇子势高盖主么？”
“所以，你是说，”苏泠月咬了咬唇，推测道，“陛下便假意偏爱你，好让楚王没办法顺利拉拢更多人？那他……为何不选太子？皇室正统，岂非更顺理成章？”
“太子素来体弱多病，还劳思逸淫、不思进取，屡受朝中老臣弹劾。”顾景颐摇头，似乎有些无奈，“加之皇后强势凌厉，难以驯服，陛下不甚喜欢。”
“那……陛下可知你并不喜欢庙堂之事？”苏泠月轻轻摩挲他衣袖上的云纹，低声问。
“我的想法，于他帝位的稳固相较，又有何要紧？”顾景颐冷笑，眉目间瞬间染上一层凛冽的寒霜。
“那你今日都在忙些什么？”苏泠月追问。
对于苏泠月这忽转的画风，顾景颐先是一愣，随意明白过来，拉过她的手笑道：“说到底，这些日子是想我了罢，都问了两遍了。”
“对，那又如何？”苏泠月索性大方承认。
顾景颐闻言喜上眉梢，揽过她的头同她耳鬓厮磨，“在为我们未来的闲逸日子努力呢。”
苏泠月锤他，情知最近朝中形势剑拔弩张，顾景颐多是在暗自筹谋一些事。想来，他一定很疲累。
这般想着，她撑起身子离开他的温暖的怀抱，打算安慰他一下。
只见她学着他平日的样子，抬手捏住他刀刻斧凿的下颌，氤氲着粼粼波光的水眸里尽是娇媚惑人的情意，饱满嫣红的菱唇勾起一抹千娇百媚笑意。
顾景颐直看得呆了，竟忘记了作何反应。
她昂首，在他优美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景颐，谢谢你。”
顾景颐知道自己迷醉了，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就，就好似那月下海棠绽放的寂静，好似山间清泉拂过心田的清甜，好似梦中江上荡舟的缱绻。
半晌，就在顾景颐忍不住有所动作的时候，苏泠月及时起身，“顾景颐，你该回去了。”
顾景颐措手不及，“你，采撷完了本王，就弃而杀之？”
“走不走？”苏泠月佯怒，抄起身畔的剪刀。
顾景颐错愕，不敢相信苏泠月上一刻缱绻万分地撩了他、惹得他心痒难耐，下一刻便瞬间变脸要下逐客令？
“我不想走……”顾景颐不虞，道出心中所想。
……
顾景颐走后，苏泠月唤踏歌来收拾了桌子，便执起失而复得的发簪，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下午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喻乐对她说的那番话，让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那微尖阴柔的嗓音，至今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苏二小姐，希望你日后能谨慎些。”
“陛下日理万机，处理闲事的功夫也就那么一回。”
苏泠月细细回想起来，喻乐明显话里有话，而她也隐隐感觉到皇帝今日似乎颇有耐心。
现在想来，在这一件事情上，好似……对她有心偏袒。
今日对于楚王的陷害，她虽有化解之法。但全赖皇帝对她的请求句句应允，才得以顺利将苏云昕退给楚王。
若非皇帝有心相助，恐怕她早被楚王陷害，万劫不复了。
她本以为是因为顾景颐的关系才刻意帮她，但根据方才顾景颐的话来看，应当不是。
无情而又自私的帝王，怎么无缘无故、帮她脱罪呢？
她将发簪小心翼翼地收进妆奁，又想起顾景颐临走时告知她的消息。
今日被传唤进御书房的一行禁军，除了那个首领，余者悉数被诛杀。
她心中大骇，今日之事的确是皇室丑闻，但皇帝为了封锁消息，竟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十数个禁军灭口。
由此看来，他是这般冷血无情，甚至有些残忍，对待顾景颐尚且如此，又怎么对她这般宽待？
为何、为何？
苏泠月只觉脑中一片混沌，事情似乎越发复杂起来。
……
翌日，苏泠月被窗外的鸟雀嘎鸣声惊醒时，踏歌正端着梳洗的铜盆进来。
“小姐，你醒了。”踏歌笑盈盈地走过来，“昨晚王爷走的时候，三令五申要奴婢好好注意你的腿呢……咦，喜鹊！”
踏歌欣喜若狂，将铜盆往边上一搁，几步便奔到窗边，惊叫道：“小姐，喜鹊临门，今日定有好事！”
苏泠月睁开惺忪的睡眼，听着踏歌絮絮叨叨地说着不找边际的话，不由觉得好笑。
令苏泠月没想到的是，竟然让踏歌给说中了。
传圣旨的内侍还未下马车，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守在一旁等着去扶，进了府连递上来的茶水也来不及喝一口，便急匆匆进了前厅。
苏泠月和苏云昕跪伏在地上，前方卑躬屈膝的，是半生算计的苏远信。
内侍吊起眼尾，眉目间尽是意气风发，展开手中象征着尊贵的圣旨，用惯有的强调拖长尾音念起来：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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