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颐倒是神色自若，几乎是想也未想，只淡淡应道：“若说闲凑个热闹也是别有用心，那楚王上心的女子远胜那过江之卿了。”
寥寥二句，便轻易化解了这陷阱。但顾景颐看似玩笑一般的话却潜藏了巨大的怒意。
周遭的人同一时都感受到了无边的寒意，众人都噤若寒蝉。
顾景恒愣了片刻，从不显山动水的眸底掠过一缕薄愠，但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又淹没在他一贯的笑容之中。
“四皇兄真会说笑。”顾景旬打着圆场。
“本王从不说笑。”顾景颐冷声出言。
顾景恒的眸色一瞬便冷了几分。
苏泠月心下却是有些焦灼了，这楚王素来阴佞，顾景颐一向与他无过节，若是因为自己却为他无端招惹麻烦，她断是如何都不愿意的。
“楚王殿下何出此言呢？”苏泠月垂首恭敬道，“何以说泠月藏拙？”
顾景恒浅淡一笑，将眸光落到苏泠月身上，“这字力道蜿蜒遒劲，笔锋稍圆润，竟似个男子的笔法，刻意加入的娟秀反而更显生硬，不是藏拙是什么？”
他的嗓音平淡，实则却略带威逼，有如高山倾轧而来的重量，苏泠月即便是垂下眼眸，也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藏着利剑直射一般的锐芒。
她是刻意变了字迹，但这显然没有深究的必要，此处的千金才情千种，堂堂楚王更是不可能注意到她。
由此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因为顾景颐，二是因为她的字迹本身。
这二其一，于她而言都绝非好事。
“想来殿下博学多识，泠月的拙字也能得殿下如此评赏，实乃泠月的荣幸。”苏泠月并未抬头，“但泠月实则下足了功夫，藏拙一说是殿下抬爱了。”
苏泠月这话说得委婉，言外之意便是您想多了。
赵芊语本欲发问，但听她这么说便不再多言，只抬眸不经意地看着顾景颐的反应。
苏泠月自然注意到了，心下祈祷着顾景颐你可要沉住气。
顾景恒倒是并未在意，只又问道：“敢问苏二小姐师从何人？”
终于来了。
苏泠月恬淡一笑，抬眸不卑不亢地对上顾景恒的眼，“泠月不才，不曾拜过师父。只是幼时母亲自友人处替我寻了一本杂集，我的字便是字那上面习得的。”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神色也坦荡，心底确实暗暗有了答案，想来这楚王，必是从她的字迹上边寻出了什么端倪。
毕竟前朝柳太傅，牵扯了太多皇室的秘辛。楚王心系皇位，自然不能放过丝毫蛛丝马迹。
“不瞒苏二小姐，你的字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顾景恒的目光又利了几分。
“那真是有幸了。”苏泠月答得滴水不漏，神色清淡。
“不好奇么？”顾景恒紧追不舍。
看来他今日是下了决心要问到底了。苏泠月正想着如何应对，不想一道微尖的嗓音插了进来，带着几丝急切。
“殿下有所不知，我二妹妹自小便喜欢博采众家之长，这字像谁的也是正常。”
苏云昕神色殷切地看着楚王，心内却是恨毒了苏泠月，这个小贱蹄子，真是到哪都抢她的风头，真是讨厌死了。
“是么？”顾景恒嗓音里呆了笑意，转过头来看她，却令苏云昕面色瞬间惨白。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苏云昕后来屡屡午夜梦回，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明明楚王的面色温润如春波，眼底那蚀骨的寒意令她如置冰窟。
若说是地狱使者的目光，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但这目光仅仅只是一瞬，便再也不见。
可是苏云昕很确定，刚才并非她的错觉。
“是……”她呆愣着不知所云，不敢再多一分动作。
“原来是博采众长啊……呵呵……”
“不过尔尔……”
“太差劲了，竟然学得那么杂！哪里配的上尚书千金的身份。”
“难堪哪！”
周围如苏云昕的愿响起了底底的嘲笑声，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只因为方才楚王的那一眼。
苏泠月倒是不以为意，反而顿觉轻松，抬眸正对上顾景颐担忧的目光，她莞尔一笑，还轻轻地挑了挑眉。
这教顾景颐又是一愣，复而眼神放柔。
顾景恒也不再发问，招呼着众人继续行酒令。这一段胆战心惊的插曲才算过去。
宁太师的寿宴一直到午后才散场，而苏泠月临走时才知道，宁太师竟是顾景颐的外祖父。
难怪，难怪他对这里轻车熟路的，这般想着，她忽然有些放松，今日也算是有惊无险。
但世事古难全，这天夜里，祸事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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