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颐闻言，收回了掌风。他如墨泼染的星眸立时覆上往日的淡漠，隐去了方才的怒意。
转眼便见得喻文自树梢落到了亭内，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衣，眉目与喻临极为相似，但气质却不同于喻临的冷漠肃杀，颇为温和，倒好分辨。
他垂首恭敬道：“主子。”
“何事？”顾景颐自亭柱处举步过来，负手而立。
“属下在李川生的住处，”喻文斟酌着话语，“看见了苏二小姐。”
“去那里做什么？”顾景颐抬眼。
“是为玄南棋社一事，还遣了李川生去买下城西的竹楼。”
“城西的竹楼？”
“是的。”
李颖山闻言心生得意，以脚为勾倒挂于亭檐上，倒垂下身子笑道：“那丫头怎地比你还忙……人呢？！”
李颖山错愕，这才片刻的功夫，顾景颐已无影无踪，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转眼瞧见敬立一旁作恭送状的喻文，凤眸里立时浮上一丝了然之色。
危险已去，于是李颖山大摇大摆地跳将下来，对着喻文道：“你怎么还不跟上去？”
喻文垂首道：“主子未许。”
李颖山无奈地摊了摊手，转而疾奔至亭角，对着已经跃至远处顾景颐长声道：“景颐，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啊！哈哈哈……”
戏谑的男声越过层林尽染的林野，精准无比地传到了顾景颐的耳内。
直到英挺高颀的身影淡出视野，李颖山才悠然转回身来，目光触及一旁的喻文，轻笑道：“你家主子奏得一手好笛子，你可知？”
喻文黑眸中飞速地划过一抹意外之色，只躬身恭敬地拱了拱手，却并不言语。
“切，竟都这般无趣。也难怪你们是主仆。”李颖山嫌弃道，打消了诱他闲聊的念头。
未几，他神色一改往日的不羁，反刷上了淡淡忧色，自顾自道：“偏巧那丫头竟会琵琶，我倒希望她能令景颐重拾笛子。不然啊，倒真可惜了去。”
玉沉山丛林深处，涛声仍旧轰鸣，山间桂香隐约。李颖山举目远望，直接就着手里的酒壶，陶醉地自饮起来。
——
这边苏泠月和踏歌拐出蜿蜒曲折的巷子，便又回到了喧嚣繁华的街道。
二人一路疾步过来，踏歌却一反常态地沉默，这会子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疑虑，试探地问道：“小姐，这么轻易便将银子给了李川生，会否不安全？”她咬了咬唇，又道：“万一他卷款潜逃可怎么办？毕竟这人品性不端……”
苏泠月抬手拨了拨纱帽，浅笑道：“无碍。”
“小姐，我还是担心——”踏歌仍未打消疑虑，小姐素来谨慎有余，怎地这会子反大而化之起来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苏泠月不由好笑，神秘道：“如今只需等着李公子的好消息便可。”
“这样好不好小姐，”踏歌倏然停下了步子，微微拧身道：“奴婢这便去监视着李川生，非得亲眼看着他办好此事不可。”
“他若是真有异心，盯得再紧也是徒劳。”苏泠月抬手点了点踏歌的脑门，笑道：“你啊，每日担心这么多作甚？小脑瓜子都快装不下了。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多向听雪学学针黹女红，省得将来嫁不出去。”
“小姐！你又打趣我。”踏歌赧颜，“奴婢才不嫁人，奴婢要一辈子跟着小姐！”
苏泠月偏头淡笑，正欲出言，却蓦然闻到一股清冽甘甜的茶香，霍然便收住了脚步。
踏歌却是一愕，狐疑道：“怎么了小姐？”
“闻到茶香了吗？”苏泠月愣愣出声。
踏歌闻言也定下心神来，仔仔细细地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
气味混杂的大街上，一股清冽纯净的茶香脱颖而出，安静而调皮地拱入了她的鼻端。
“小姐，”踏歌若有所思道，“奴婢怎么觉着好似在哪里闻过……”
“不是好似，就是闻过。”苏泠月定定出声。
世间名茶千万种，气味大都大同小异，任是记忆绝佳，也难记住何茶是何味。
但这种茶香却深深镌刻在苏泠月的记忆中，只因——这茶产自条件恶劣、荒凉少人的西北之地。
“奴婢想起来了，这茶我们幼时常饮……”踏歌欣喜道，却忽而脸色瞬变，惊叫道：“小姐，你看那边！”
苏泠月转头，顺着踏歌指的方向看过去，透过纱帽影影绰绰地见得——
遥遥远处的街角，几个人簇拥在一起，似乎是起了冲突。一个木桶横躺在地，里边的茶水已然倾倒泼洒出来。随着几个男子粗本暴的动作，瓷器“乒乒乓乓”摔碎的声音不断响起，显得尤为刺耳。本就喧闹的大街因这不大不小的骚动，便显得更加混乱起来。
原来这茶香便是自那处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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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要发生点什么了，小顾即将现身，当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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