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上个月政府召开的世界会议,除去七百多年前离去的那三方,圣地上十五个神裔家族的立场不再模糊不堪,泾渭分明起来。参加了会议的七家自成一派,行为举止间透露出对政府的亲近信任。光明正大占了凡森宫开私人会议的那八家,则摆明了就是不鸟你政府。
两方势力各自表明了态度,连带着家族子弟,心里同样有了明确的划分。跟家族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咱们接着在一块玩儿。反之,呵呵,本来就是逢场交际的所谓朋友,滚一边去。
今天碰头的这两伙年轻神裔,都是家族中青年一辈的佼佼者,有的只是少年,却在家里格外受宠;有的则略微年长已经开始参加家族会议,并且言语分量颇重。他们几乎是同时进场的,放在上次或是前些年,大都会礼让谦虚一番,然后勾肩搭背其乐融融一块进去。不过在现如今的态势下,没谁拉得下这张脸。
场中突然冷峻的气氛还在持续酝酿,两伙人就那么卡在门口,身后堵了一堆人。被堵的那群当然也都是神裔,但跟眼前这批堪称家族未来中流砥柱的家伙们相比,他们的话语权也跟一楼那些蝼蚁差不多,说了等于放屁。
嗯不,稍微要好一点,尽管不愿也不会,但至少他们还敢放几声,楼下的那群人则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静。
“哟,好狗不挡道,这哪来的野狗,真不识相啊。”
说话那人言辞锋利,一点情面都不留。他心想着反正都撕破脸皮了,还在乎那些有的没的干嘛?都是神裔,谁怕谁?不服来打我?
一个小胖墩神裔笑眯眯的听完,伸手拦住身旁那位受不了嘲讽想要直接开干的高大青年,面色不改回应道:“嘿,野狗最起码能自己找食吃。不像某些家狗,每天只能摇尾乞怜,哈巴哈巴地盼着主人能打赏点吃的下来。却哪里知道人家只是为了把这些狗崽子养肥点,等到以后下刀时能多割几块肉下来。可怜啊,可怜这些小狗狗啊,竟然还天真的以为主人是真对自己好?哈哈。”
那批亲政府派的年轻神裔听完后,个个脸色铁青,有的已经把拳头捏得噼啪作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扑过来。
这番看似含蓄实则狠毒至极的话,可谓是扎到了这些人骨头眼里。其中还有好几个人在心中不停咒骂着,死胖子,骂你的明明是山历亚,你特么不去治他,开地图炮波及我们干嘛?看我们不说话就觉得好欺负?
率先出声嘲讽的山历亚心思深沉,被小胖墩一番恶意隐射后,强忍住心中怒火,顿了顿伸手指向对面语调夸张道:“哟,我说胖子你今天怎么这么胆子呢,不怕被揍了呢,原来是带了打手来?诶,小黄毛,听说拉恩尔圣大人去前线了,你没跟去?啧啧,你不去给父亲助阵,跑来这凑热闹?唉,真怕拉恩尔圣大人在前线还要分心你这么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家伙,出什么意外哟?”
他原来仗着年纪大体魄健壮痛揍过小胖子一顿,唯独有些忌惮手指着的那个小黄毛。尽管看着瘦不拉几,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但作为拉恩尔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得意幼子,实则强大非凡,至少山历亚自认不是他对手。
现在他们这批神裔子弟,心中想法跟老一辈那种拳头底下出真理的态度完全相反。他们崇尚的是用脑子,自己辛辛苦苦修炼,累得跟死狗似的,哪里有驱使现成的强者省劲?只要牢牢掌控住他们的命门,谁敢反抗?所以这批年轻人,在敷衍了事般的觉醒过能力后,便对此不再上心。
亲老子被诅咒的小黄毛对这种小孩子玩意根本不屑一顾,平静道:“父亲神勇无双,不劳你费心。”
最忌惮的小黄毛对此反而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让山历亚安了心,他真的挺怕这愣头青会不管不顾地上来大闹一场。松了口气的他越发猖狂,环顾四周阴阳怪气道:“咦?那天不是八家神裔去凡森宫开会了么?怎么就来了七家人?还有个呢?”
先前被胖墩嘲讽到,不停捏着拳头的那名健壮神裔,闻言立马会意,笑着接话道:“你是说斯图亚托家的那小子?哈哈,那可是很久没露面了。听说上次出现了,还把森内思圣大人家的护卫给打了?喂,莱克,这事是不是真的?”
被呼唤的年轻神裔双手插兜姿态散漫,翻了个白眼,对这种极其拙劣的挑拨离间不予置评。
“哦,卓洛克,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卡萨?呵呵,那小东西,最没出息,不就死了妈么?至于在家里躲着四年不敢露面?”
他们身后隐约传来怒斥声,应该是某位神裔忍不住想要硬插进来然后被骂了。不过对此两伙人都没在意,真正能治得了他们的大人物都在三楼,其余的小虾米呵呵。
拉恩尔圣家的长子,真名为布瑞的黄毛少年,闻言抬起头,盯着山历亚那张猖狂的面容,轻轻摘下腕上装饰,一步踏出。
平地起波澜,气旋自那道清瘦身形起,四散蔓延,笼罩所有人。
自幼身材瘦小的布瑞,经常被大个子伙伴欺负,后来,卡萨认识了他,站到了他身前。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被欺负过。此刻,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卡萨。
别说是山历亚,哪怕是他那些实力强大的家族长辈在此,布瑞也会悍然一战。
这就是他的道,顺心而动。无论前方艰难险阻,自当迎面而上。
山历亚等人下意识后退几步,先前捏拳不止的卓洛克,对此轻蔑一笑,不退反进,眼中爆出浓烈战意。
他们身后有惊呼传来。
“小黄布瑞!这里可是‘阿克逊’,你疯了么?”
布瑞置若罔闻,缓慢踏出第二步,脚下白玉地砖随之‘咔吧’碎裂。此刻,这个身材相较同龄人尤显瘦小的他,突兀衬出一股大气磅礴。
卓洛克同时踏出。
清瘦少年低头掩面不以为意,单臂紧绷似要出拳间。突然,一只白皙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阻止了这场在三楼某些大人物眼中的闹剧。
来人黑发黑眸面容清秀,看着年岁不大,一身休闲西装,单手插兜满脸微笑表情。后面还跟着个与他同样发色的女人,身姿娇小玲珑,穿着黑白套装,西瓜皮刘海安静贴在额上。此刻正双手相叠恭敬垂立与来人身后。
布瑞眉头紧拢,转头望向阻止自己的那人,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瞬间卸下气势,满脸惊喜,张开双臂就要拥抱过去,却被那人满脸嫌弃的推开,嘴里还嘟囔着,本殿下从不和男的搂搂抱抱。嘴上虽然没什么好话,但眼底那抹喜悦之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最后还是被布瑞狠狠搂住。
小胖墩几人与正在跟布瑞拥抱的那位,关系不算多么亲近,但总归是熟悉,见状都面露笑容,还夹杂丝丝讶异。
短暂寒暄后,来人转过身走向山历亚那批人,在他们的惊愕目光中缓步靠近,脸上微笑消失,环视一周后盯着卓洛克,面无表情冷淡道:“不用问了,上个月确实教训了个不开眼的东西,至于说本殿下没出息在家躲了四年?嗯谁说的?来,有本事站出来?”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山历亚。
来人是卡萨和思娜。主仆二人来得比众人想象的要早得多。进来时思娜的身份还被问了问,结果被卡萨一个白眼给顶了回去。本殿下就是要带小侍女进来,怎么着?
卡萨在两方人对峙的时候就进来了,不打算惹麻烦的他一直躲在后面看好戏。不过现在情况有变,见布瑞要为了自己怒而出手,就不能不管了。
山历亚毕竟是在背地里说人家坏话,一开始还是有点心虚的。见卡萨一上来就如此张狂,冷哼一声站出来,故意眼皮下翻拿余光扫视着说:“是我,怎么样?难道说错了
呵,敢上套,就只能怪你自己蠢了,卡萨心中冷笑,淡淡道:“不怎么样。不过你长得太高了,本殿下不喜欢被人用这种俯视的目光盯着。”
话音落下,卡萨笑着单臂前伸,众人只见一道虚影掠过,一只白皙手掌已经按在了山历亚头顶。那只精壮手臂上骤然青筋暴起,轰然将比他高两个头的山历亚按跪在地。
转眼间被按跪在他人身前,从未受过这种屈辱的山历亚双目赤红,怒吼一声就要反抗。卡萨笑容玩味的盯着挣扎起身的山历亚,手上微微一松让他有一种可以站起来的错觉,随即突然用力,又将他狠狠按跪在地上,膝盖地面处被磕出两块凹陷。
准备与布瑞一战的卓洛克,见状反而收手撤步。他知道,现在已经轮不到他插手了。打人不打脸,眼前这小子不但打了,打的还是神裔的脸,更是当着场中这么多人的面。这种行为无异于挑衅一个强大神裔家族的尊严。
布瑞那边的人同样没想到四年不露面的卡萨,第二次现身就会这么狂野,纷纷暗自咂舌,有些担心。这类挑衅举动已经无关乎个人了,该有老家伙出头了。
众人各怀心思中,忽起清风。
刹那间。
卡萨眼中闪烁精光,五指成钩深深掐住山历亚的天灵盖,杀心毕露。
一个五十来岁上下的男人不知何时抵达场间,宽大手掌距离卡萨按在山历亚头顶的钩爪仅仅寸间,僵在那处。
不远处思娜于此时悄然站到殿下身后。
众人心想着终归还是引出老家伙了啊。
气氛短暂凝静。
果断出手想要率先救下山历亚的男人,计划未果,不动声色的收回仅差一丝就能救回侄子的手掌,望着眼前这个让他大吃一惊的少年,笑道:“小卡萨?很多年没见了,斯图亚托圣近来如何?”
现在男人依然有机会强行救下山历亚,但他不敢赌卡萨的杀心到底有多重。他救人,一念之间。少年杀人,同样一念之间。
卡萨手上没有丝毫卸力的迹象,脸上却笑眯眯问说:“父亲很好。冒昧问一句,您是哪位?
男人指了指诡异平静下来的山历亚,轻声道:“这不成器小子的叔叔,可否放他一马?先前这小子的出言不逊,本圣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略微有些服软,打着马虎眼。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家族受辱,本不该这么低声下气,但无奈侄子性命就在少年一人之手,容不得他在嚣张跋扈。只想着这笔账日后再算,先救人再说。
卡萨完全不吃这一套,目光在叔侄二人间来回扫射,追问道:“什么交代?”
如果只是有人侮辱自己,以卡萨的性子对此根本不会过于在意。但事关母亲,绝无半分容忍。
眼前少年如此咄咄逼人,男人反而笑的更加真诚,只是眼底的冰冷没有几个人能注意到。
“山历亚,快给小卡萨道歉。”
本着报仇十年不晚的山历亚,心态在第二次被按跪于地的时候就已经调整过来,此时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艰难挤出笑容道:“很抱歉卡萨殿下,是我说错话了。”
得到了心里预期的结果,卡萨十分光棍的松开,双手插兜静静看着山历亚被扶起,头顶上五道深深的血痕格外引众人瞩目。
这些神裔,最重视的就是脸面。卡萨相信,今天的耻辱,将会是伴随山历亚一生的阴影。
“卡萨殿下,今天你的交代有了。呵,改日吾等也自会将家族耻辱洗刷。”
男人这边救下侄子,那边就变脸了,虽然仍挂着浅薄的笑意,言语中却多了不少冷酷。
“父亲在东岸静候各位光临。”
少年果断将老爹搬出来,心中不屑,戚,威胁我一个小的?真有脸!有本事去找我家那位大佬?
“斯图亚托圣悍勇无双,吾等自愧不如。不过殿下你倒还真不算强啊。”
卡萨知道他意下所指,摇摇头表示不赞同,淡淡道:“你比我强,仅因为比我早生三十年,仅此而已。最多十年,卡萨必将从父亲手中接过旗帜,坐镇东岸!”
男人深深望了眼在他看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卡萨,没有再作口舌之辩,带着侄子闪身离去。
丢人丢到这种份上,也没脸再拍什么东西了。
闹剧结束。卓洛克虽然很想跟眼前这个,动静间彰显强劲实力的少年过过招,但碍于山历亚的事情还是忍住了,大步转身离去,临走前抛下一句话,“卡萨,拍卖会结束后我去找你试试手。”
卡萨点头答应。刚才的事情,卓洛克也有份,以他的记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亲和政府的派两大喜欢找事的头头已经离开,旁人也就没了再纠缠下去的心思。
就各自离开间,突然,一道尖锐嗓音打破了逐渐走向平缓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