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格里芬身披半露盔甲,仅遮住胸前、下体、颈椎等要害部位,裸露出来的躯体充斥着壮硕的肌肉块,配上他宽大的骨架以及那一头刺眼的金发,活脱脱就是一只人形猛兽。相比下,身躯单薄的卡萨显得格外瘦弱。
不过他还是有些优势的。
格里芬不了解自己的阅读能力,这点卡萨是知道的,所以一上来就率先开启能力想要阅读金发护卫的内心,但几息后反馈回脑中的,却是刺骨的凉意。他在这个瞬间产生了些许错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可怜的小白兔,而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则化身成了一头冷静嗜血的猎豹。
格里芬轻轻皱眉,又立马舒平。就在刚才少主盯向自己的瞬间,他感觉到有一股极其细微的精神力量想要刺破自己的内心,本能就作出了反击,凌厉杀气刹那尽显。作为一个擅长贴身肉搏的战士,格里芬不喜欢跟擅长精神攻击的人对敌,但眼前殿下的能力明显还不够格,让他不再顾虑。
卡萨短暂的失神,被身后思娜的大呼声唤醒。清醒后的他身子一颤,后背衣衫被冷汗浸湿透。少年望向身姿不动屹立如山般平稳的格里芬,笑赞了句了不起,放弃了使用阅读能力的念头。脚尖轻碾地面,眼看就要重复那天下午对父亲使用的那招,灰尘术。
格里芬对此置之不理,自认目前还没到出手的时候。他的想法是,既然要自己负责卡萨殿下的修炼,那么就得先看尽他的底牌,然后再做出针对性的训练。
卡萨即将出脚的瞬间,脑中却突然冒出来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身体才是第一序列武器’。
他停下动作,若有所思的望向一张一合间充满澎湃力量的双手。如果说之前少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那么两次进化后,他已经渐渐明悟。当把身体进化到一个极高的境界,那时还要用什么狗屁下三滥的招数?就连锋利兵器也只是起到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
“原来是这样”卡萨静心调动起全身能量,感受着它们在体内的飞快流转,嘴角噙笑轻声自语。
如何才能让身体快速得到进化?很简单,全力以赴的打人,或者全力以赴的被打。
临战有所悟的卡萨自信爆棚,拳掌相击脚下发力,飞奔至格里芬面门,不作掩饰。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样最快,最直接。卡萨并不认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展露所谓身法是个好主意。
格里芬仍没有正面迎战,接连闪身撤步,躲避少年暴风骤雨般袭来的拳头,偶尔避无可避时,就用身体硬抗下来。每当这时,成功阅读并预判到男人下一步动作的卡萨,都会认为是抓住了破绽,但当带着呼啸风声的拳头打上去时,给他的感觉却像是打在一块铁石上,反倒震得自己手臂发麻。几次三番下来,卡萨清晰认识到了两人间的差距,心中一动。
小裁决啊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轮到你上场了。
心思流转间,近乎全力施为的卡萨在一次直拳击空后,抬起膝盖阴狠的朝着格里芬下体击打过去。在这个间隙,他瞬间发动阅读能力,预判到男人的下一步动作,奸诈一笑。格里芬心头生起一抹阴霾,但没有在意,他并不认为现在的少主有什么底牌可以威胁到自己。面对那记凌厉膝撞,男人随意的向后一倾,轻松避开。
卡萨对此有过预料,提前一息就落位到格里芬后倾的位置上,两人此时距离之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轻微呼吸声。
格里芬心中有所察觉,扭身复而前袭,少年仍不管不顾的向后方奔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看似就要相安无事的擦肩而过时,意外出现了。
一道银芒于此刻骤起,大放光明,呈圆月状,将两人死死笼罩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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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在边缘的思娜怔怔望着这一幕,低声自语,厉害。
“还可以吧。”
意外传来的深沉嗓音让少女一愣,转过头发现了不知道何时来到此处的斯图亚托。
思娜躬身行礼后,赞叹道:“殿下虽然实力还很弱小,但作战方式总是那么的出乎意料,让人不禁眼前一亮。对于战机的把控也尤其敏感,总会在最恰当的时候朝对方薄弱处发出最凌厉的一击。”
“哈哈,当然了,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
斯图亚托身姿挺立双臂环胸,极其不要脸的自夸着,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可笑之处。
因为此刻抬头豪迈大笑的他,周遭突现一股气吞山河之意!
思娜盯着男人散发磅礴气势的伟岸背影,如仰大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人夸赞自己的儿子,斯图亚托就会格外的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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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异变突起,但消失的也极快,仅持续了几息时间。当刺眼银芒消弭后,主仆二人已经相互撤开,背对而立。
格里芬率先转过身,一脸赞叹的望着少年瘦削背影。
场边的思娜和斯图亚托,眼尖地注意到他脖颈所覆盔甲处一道深深的印痕。
卡萨几乎同时转身,指缝间多了一把漆黑刀刃。如果不是那层盔甲在,极有可能让格里芬负伤的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半点得意。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少年胸腹处有着轻微的下陷。
先前两人交错瞬间,互换一刀一拳。卡萨通过阅读能力的预判,又借着格里芬的麻痹大意,递出了那突如其来的一刀。不过没想到男人本能反应也极其迅速,身子在半空中一个细微扭转,避开了本该划向盔甲缝隙处的一刀,同时拧着身子还给少年一拳。
卡萨相信,如果不是那一拳的发力姿势过于扭曲,力道传递得不多,自己现在绝无可能还安稳站在这里。
“殿下,还有什么招是没使得么?”
格里芬开始摩拳擦掌,潜意思很简单,如果没有,我就要动真格的了。
“我追寻力量是为了杀人,简单迅速的杀人,所以暂时还没有开发什么稀奇古怪招式的打算,先前的一刀,家底算是抖完了。”
嘭,伴随刺耳音爆声,格里芬直接一拳砸向少年面庞,简单粗暴。既然看家本领都用完了,就该他出手了。
卡萨依靠阅读能力,勉强预判到这拳的走向,指尖微动银芒再起,横斩过去。薄韧刀身接触到拳骨的瞬间,一股沛然巨力猛烈袭来,传遍全身。少年仅抵挡刹那,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被击退出去。他两腿死死钉在地面上,带起两道深深沟壑滑行百米才堪堪停下。
呼肆虐体内的悠长劲道被卸下后,卡萨垂腰大口喘着粗气,望向手中小裁决,苦中作乐般暗自想道:今天你要能帮我打赢这个怪叔叔,不,只要能让他见血,以后你想要多少养分,我就给你多少。
小裁决极其不满的剧烈颤动两下刃身,好像在说,你当我是傻子?
格里芬没有给少主消闲的时间,再次高举健壮臂膀狠狠砸来,先前那一刀、一拳,已经让卡萨身体接近油尽灯枯的状态,此时再无余力抵挡,但他仍是咬紧牙关压榨着体内最后一丝能量,集中在双臂上,做交叉状抵挡。
此消彼长,威势更胜之前的格里芬完全无视少主的微弱反抗,一肘将他砸在地面上,整个人深深嵌入进去。
感受着灰尘入鼻的焦灼,卡萨哼哧半天才艰难坐起身,口中断断续续喷出团团血块。眼前正面色淡然俯视着少年的男人,拳劲如附骨之疽,直到此时还在他体内席卷肆虐。卡萨忍不住开口问说:“这一拳很有意思。”
格里芬虽然明知道少主似乎是在拖延时间,但望着狼狈异常的他,终究还是没有再出手,停步解释道:“是王上开发出来的,然后交给了我。如果殿下感兴趣,可以教你。”
卡萨一边呕血一边笑着夸赞道:“别管谁教的,但总归是格里芬叔叔你用的最好嘛。”
男人闻言一愣,微笑不语,任谁都喜欢被夸赞。
结果前一秒还是主仆其乐融融的场景,下一秒卡萨就突然暴起,指缝间暗藏小裁决,对着男人没有盔甲覆盖的大腿迅捷划去,同时以头作锤悍勇撞上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先前确实如格里芬猜想般,是在拖延时间,为了让自己那口气缓过来。现在一气接上,是时候动手了。今天他的目标很小,给眼前这个极具压迫感的男人身上开到口子就行。
不过他这点小心思虽然起了奇效,但还是无法抹平两人本质上的巨大实力差异。小裁决还未触碰到男人,自己就被一记平凡无奇的鞭腿给抽飞老远。
这次更惨,直接被踢进围墙上嵌着,费劲出来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脸朝地又狠狠摔了一跤,鼻血四溢,几息过后却仍挣扎着爬了起来。
格里芬下手极有分寸,每次都掐准少年泄气的那个点收力,让他既能感受到痛楚,身体又得到喘息机会,不会增加更多负累。所以接连这么多拳脚下去,卡萨依然还有一战之力。男人有自己的想法,虽然王上吩咐了要照半死的打,但也不能一上来就那么干,否则一拳就直接打趴下了还修炼个屁?
这次卡萨的喘息时间极长,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佝着腰呆愣愣的坐在地上,浑身灰茫茫一片,面庞深垂,血与汗混在一起止不住的滴落在地上。
思娜见到殿下这幅凄惨模样,忍不住就要上前搀扶。
斯图亚托见状单手拦住她,面无表情,轻声开口道:“这小子骨子里是个极其要强的家伙,在我跟前肯舍得下脸皮插科打诨。但面对其余对手,无论多强,都很难让他停手,所以就让咱们看看,这次他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可是殿下已经重伤了啊?”
思娜作为一个从小宿命就被注定好的杀手,同样层层历经磨难。但眼前这种,近乎自杀似的单方面被虐修炼,连她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凡不能杀死他的,终会使他更强大。”
斯图亚托替儿子回绝了少女的关怀。这句话他曾对卡萨说过,对此,他本人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贯彻的。
思娜退了回去,但眼神中的担忧久久不曾褪去。
两人继续安静在旁观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卡萨一次次的被击倒,每每调整完毕后,踉跄起身的时间距隔也更加长久。
期间他有数次想要放弃,恨不得倒在地上一睡不起。但每当这时,少年都会咬紧牙关,在心里宽慰自己:现在有大把美好时光用于修炼,如果在此时懈怠了,那么可以肯定,明天也会如此,到这个节点就会不自觉的松懈,然后懦弱逃避。日复一日,惰习会因此而养成,那么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自己的目标?况且明明还有爬起来的力气啊!
人有些时候,一步都不能退。
退了,就再也回不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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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格外专注下,往往流逝的飞快。
日落黄昏,夕阳透过枝繁叶茂的高耸树干,零星打落在卡萨瘦削肩膀上。尽管此时身体疲累不堪,但意识却格外的清明。他细细品味着晚阳照在身上带来的些许余温,在那张血已结痂的狰狞面颊上挤出一个灿烂笑容。心想着总算是坚持到这时候了啊,也算完成目标吧。
随着少主的又一次蹒跚爬起,却反常的没有再对自己发起进攻,而是安静的伫立原地,格里芬也趁势没有再出手,只是愣愣地望着少年,满心震撼。人体才是第一序列武器,这话斯图亚托同样跟他说过。但他对其有着更深刻的理解,人体的潜能是无限的,伴随着对身体一次次的极限压迫,只要心中的那根弦不被崩断,就仍然可以承受,但这需要非人的意志力来作支撑。
以己度人,格里芬自认哪怕是现在的他,如果面对那些实力远胜过自己、相差如同天堑般的强者,别说是一下午的摧残,恐怕用不到一半时间自己就会崩溃。而眼前这少年,竟生生从正午抗到黄昏。
自八年前那件事后,少年再次让格里芬感到震惊。
蜉蝣撼树,可笑,却也可敬?
对自己心狠到一种境地的卡萨,在初夏蝉鸣声中回过神,费力的抬起胳膊朝着思娜那边挥挥手,嗓音虚弱问:“现在几点了?”
少女一下午的驻足观看,仿佛受到摧残的是自己般,整个人越发木然,此刻正呆立一旁,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对于殿下的问话也是置之不理。
斯图亚托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六点吧。”
卡萨点点头示意知道,扭过身对着格里芬咧嘴笑道:“就到这里吧,今天的白天场算是结束了,我得抓紧时间休息会,赶午夜场去了。”
半天下来,这位头一次打人打到心累的忠诚护卫心里松了口气,微笑回应,“好的殿下,臣下告退。”
他真的挺怕少主再要求打下去,万一心中那根弦在哪一刻忽然崩断了,后果难以想象。
斯图亚托轻推身旁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的思娜,抬头示意身躯轻微颤动的她看场上,轻声说:“结束了。这小子现在应该走不动道了,交给你了。”
注意力重新集中的思娜对着那位说完就走,片刻不停留的“狠心父亲”恭敬道别后,转头缓步走向场间。
身影缓缓临近。她望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却仍对自己灿烂笑着的卡萨,万般心思终究只是化作一声幽幽叹息,没有再说什么。果断背起少年,朝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