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批准得以休息一小时的卡萨深沉睡着,完全忘记了时间,一直睡到繁星缀空,明黄弯月挂上幕边,才悠然转醒。
期间斯图亚托上楼见少年还在熟睡,终归还是心疼儿子,没忍喊醒他。
卡萨在莫大毅力的驱使下,极不情愿地睁开那对桃花眸子,漆黑瞳孔中透露着茫然。呆愣愣的盯了几分钟天花板后,才缓缓直起身躯。
“咦?老爹下手还是挺有分寸的”
歪头活动脖颈的卡萨,感受着莫名充满了活力的身躯,低声自语。他重重打了个哈欠,做了几套下腰动作活动筋骨,彻底祛除睡意后,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精神饱满的下楼去寻找中午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的斯图亚托。
“睡得爽么?”
仅穿一条短裤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斯图亚托见儿子精神焕发的从楼上下来,不无讽刺的问道。
卡萨根本不理会他话语中的故意挑刺,走上前大咧咧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摆放的精致瓜果,大口咬下去,含糊不清道:“还行,就是醒的有点早。”
“啧早上还嚷着要刻苦修炼,结果才折腾了那么一会,就一觉睡到现在。说好的一小时就跟我走的呢?”
卡萨吐去果核,决定好好跟男人盘道盘道,侧身躺进沙发调整了个舒服姿势后,有理有据开口说:“一,别拿你那超然的眼界来衡量我这幅小身板,受不起。二,我也想睡一小时就起床来着,但身体自我修复能力实在太差了,所以花费的时间久了些。”
斯图亚托一瞪眼,放下手中报纸没好气道:“我说你小子哪来的这么多歪理,每次说你都能给我蹦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理论。要我说,你以后再进化,只需要进化嘴皮子就行了,说不定以后跟人搏杀时能靠一张嘴把人喷死。”
卡萨摇摇手指,满不在乎道:“呐呐呐,与其在这里进行这些毫无营养的对话,还不如谈点正事。比如说中午你要带我去哪儿来着?”
男人忽然露出莫名笑意,“好地方,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好地方。”说着站起身,接着开口:“等着,我去换身衣服。”
几分钟后,卡萨望着仅仅多了条背心,甚至将短裤都换成泳裤的斯图亚托,啧啧点评道:“现在已经足够让我震惊了。还以为是要去什么重要地方,看这架势,原来是要去游泳?”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晃眼白牙,也没做声,只是拽住少年衣领将他提溜起来。卡萨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悬空挣扎扑腾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特么是要干嘛?”
回应他的是斯图亚托如同扔标枪般的动作。
“我靠!你真拿自己家不当家!就不能走正门?!”
被男人当做垃圾般随手扔出去的少年愤怒的嗓音徘徊在屋内,随之而来的还有窗户、护栏被砸碎的咔嚓声。
卡萨被扔进庭院内的泳池中,呛了一肚子水的他正要露头继续破口大骂,一只宽厚手掌重新将他按了下去,直达水底。少年愤怒的想着,这特么是要干嘛?随着身体与池底的亲密合体,想象中冰冷、坚硬的触感并没有传来,反而将他融了进去,直直向下
当一瞬间失神的卡萨顶着巨大压力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他跟老爹早已不在自家泳池中。环顾四周,鱼群肆意漫游,海藻丛生,无数黑青石块毫无规则的分布着。这是海里?少年疑惑望向拎着自己跟拎小鸡似的父亲,眉头皱起,男人冲他抿嘴微笑,强健小腿迅速屈起后瞪,水中猛然发出巨大轰鸣,震得少年耳膜生疼。两人也因此借力更加快速的像下俯冲过去。
一分钟,两分钟,随着男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先前还冒着碧蓝的海水此时已经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卡萨承受不住巨大水压,闭上了双眼,心中继续默数着。三十秒后,终于感知到身后提溜着自己的父亲停止了动作。在刹那的如释重负后,少年再次心如死灰
因为他发现自己又被当做垃圾给扔出去了水流紧紧包裹着卡萨的每一寸皮肤,庞大压力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骨骼的颤动,少年相信,如果不是昨晚自己刚完成过一次进化,现在身体恐怕已经被挤压成碎片了。
压力越来越大,体表皮肤已经有了炸裂的趋势,意识也逐渐模糊。要死在这里?怎么可能?少年心里暗暗念道。只要一想到身后还有那个男人在,他就异常心安。
生死一线间,卡萨身子突然一阵轻松,猝不及防下他仍本能的憋着气。斯图亚托看着儿子这幅狼狈相,乐不可支道:“傻小子,腮帮子鼓得跟蛤蟆似的,干嘛呢?这里可没虫子给你舔。”
卡萨睁开眼,略微茫然的环顾一周,沉默了片刻才后知后觉道:“先前从自家泳池转眼蹦跶到海里我就已经很难接受了,现在这特么又到了海底岩洞?”
“不错,脑子里没进水,还知道这是岩洞。”
卡萨站起身蹦蹦哒哒抖去身上的水珠,深深望了男人一眼,意味深长道:“老爹。今天的事儿我算是记住了扔我跟扔石头块似的放心,等你打不过我的那天,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痛苦的”
斯图亚托歪歪头,上前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振振有词道:“诶?锻炼你的抗击打能力,不算是修行?”
卡萨没有理会他的狡辩,顺着脚下这条、也是唯一一条路,直直向前走去,同时扭头四处张望。
通道不高,顶部与身姿伟岸的斯图亚托相差一拳左右。同样不宽,仅够两人并肩而行。墙两侧上钉着有油灯在缓缓燃烧,只见火光,不见白烛。地上铺着的是白玉方砖,不算细腻光滑,但上面带着岁月痕迹的丝丝裂缝,却使其充满古朴、苍凉气息。两面墙壁上从二人初进处就刻有浮雕,一直延伸往前,好似要直至终点。
卡萨注意力一直放在浮雕上,全都是打斗场面,人与人,人与兽,人与长着翅膀的龙族从最开始的服装简陋、赤手空拳相互厮杀,到中期的大规模且有序的协同作战,到最后的各个身着典雅长袍,举手投足间电闪雷鸣、山河地动一路走来,少年仿佛觉得自己看到的不再是精心雕琢的浮雕,不再是栩栩如生的各个种族生物,而是历史!
卡萨闭上双眼,伸手划过刻满浮雕的墙壁,细细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糙,那是岁月消磨的味道。他嘴角微颤,低声呢喃,“有意思”
在这个刹那,卡萨恍然发觉自己竟置身其中。他凌空而立,脚下是两个部落在倾力厮杀,喊打喊杀声传遍云霄,每眨一次眼,就是一个,或是数个生命的消亡。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哪怕身中数刀,仍不死心的抬起手中利器胡乱挥舞过去,想要以命换命。愤怒、决绝、凄凉等等负面情绪充斥着这方天地,到最后,都转化成死寂,绝望
少年突然有些哀伤,他不想这些生命死去。他们都是无辜的,都是野心下的牺牲品,他们本不该就这样像寒冬野草般消逝的
轰!
上方起惊雷,震人心魄。
卡萨抬头。
他看到有两人在更高的天空,似近穹顶,对峙而立。一人抬手,风起,雷鸣,乌云尽来。另一人抬手,云散,天空大放光明,最终凝聚在那人手上化作一团光圈,散发炙热能量。两人相互欺身而上,对撞在一起
天幕被染成两种颜色,一紫一白。
少年被恍得睁不开眼,心底滋生起极大的愤怒。凭什么你们这么高高在上?连看都不许人看一眼?
斯图亚托看着驻足原地已经几分钟、神情一会哀伤一会震怒的卡萨,浓密双眉紧紧蹙起,心中隐约有些不好预感,果断伸手搭在少年肩膀上,用力一捏。
“呼”
肩膀上传来的痛苦让闭目思索的卡萨骤然回神,他睁开眼擦去满头冷汗,苦笑着说:“第一次阅读非生命体,差点陷进去。不过总得还是收益良多,至少入门了。”
男人继续前行,嘴里提醒道:“这类历史悠久的存在,下次再阅读最好小心点,很容易会让你陷进去。回家后不妨先从园林里的花花草草试起。”
第一次成功阅读非生命体让卡萨心情不错,难得的乖巧应声道:“好的,知道了。关键这儿都走了一公里了,还有多久能到?”
“记得这么清楚?”
“在幽暗密封且不知道终点的情况下,这是最基本的。”
斯图亚托突然停步,指着前方大约百米处的一抹光亮,笑着说:“到了。”
两人匀速向前,与昏暗火光形成鲜明对比的耀眼光亮越发刺目。临近出口,卡萨一步踏出,视界骤然开阔。别有洞天!他满脸赞叹。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诺大银石,长宽百米上下,通体散发质朴灰芒,相距两人数百米远,中间有一条索桥连接,下面是碧绿幽湖。洞顶有嶙峋怪石倒立伸出,水汽挥发蒸腾间凝成水珠,顺着尖锐石块缓缓滴落,发出叮咚响声,回荡洞中。
卡萨很快将被洞中异象吸引住的目光挪开,指着前方安静屹立的银石,看向父亲似笑非笑道:“这就是神裔八百年肆意妄为的底气所在?其他家族有没有?”
斯图亚托神色平静回应说:“搞清楚你的立场。其他家族我不知道,毕竟这玩意不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东西。但我想应该是有的,即便没有,他们祖先也肯定丢了其他什么底牌。譬如说,守护者。”
“守护者?”
男人努努嘴,示意少年看前方。
幽湖平静水面于此刻骤起波澜,圈圈扩散,直至一头庞然大物破水而出,带起浪花阵阵。
几个呼吸间,随着水幕渐渐消逝,那头巨兽在二人眼前现出真容。身长三十米开外,全身铺满黑色鳞甲,背身双翼,四肢粗壮宛如古木,脖颈修长类似蛇躯,兽首如巨鳄,上下颌骨直直前伸,头生双角顶部略微分叉,下面是一对墨绿瞳孔,散发幽幽光泽。
巨兽双翼挥斥间风声四起,带动庞大身躯高高腾空,双瞳向下转动,将视线聚焦在父子二人身上。
卡萨神情震撼,在巨兽注视下身躯不自觉僵硬,嘴巴大大张开,惊叹道:“这是…龙?”无论少年心性如何沉稳,但终归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传说中的生物,难免情绪激荡。
斯图亚托没有回答,上前两步对着巨龙笑着打招呼道:“拉格,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
“嗯…”巨龙人性化的歪歪脑袋,口吐人语低声沉吟,撼人心神。“你是…小汉拔?的确好久不见,有三十年了?记得那时你还是…唔…幼年期?就像你身旁的那个小家伙一样。几十年了,你的变化很大,气息也变了,似乎…有些同类的味道?”
听到‘汉拔’这个许多年都未曾有人喊过的熟悉名字,斯图亚托露出缅怀笑意,伸手将仍处在震惊状态下的卡萨一把拉过来,爽朗道:“这是我儿子,怎么样,是不是跟我很像?至于你说得同类气息,可能是因为我多年前宰掉的那头不开眼的大家伙吧。”
卡萨闻言目光复杂的望向满脸无所谓的男人…这家伙,还杀过龙么,太夸张了啊…
名为拉格的巨龙对于族人的被击杀丝毫不以为意,如金石摩擦般的刺耳嗓音再次回响洞中,“这次来是带你身旁的小家伙觉醒能力?”龙族向来孤傲,崇尚独自为战,可以说每一条巨龙都是一方霸主,相互之间皆是敌对关系。
在巨龙面前再称不得身材壮硕的斯图亚托摆摆手,揉着儿子那头黑发满脸骄傲说:“这小子已经觉醒了两种能力,这次带他来是为了增强体魄。”
“了不起,自你家那位大人去往神国后,八百年间还是第一次见到觉醒双能力的存在。”
卡萨越听越不对劲,到最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发觉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皱眉问道:“银石的存在不是为了觉醒能力?虽然不知道增强体魄是什么情况,但老爹你现在把我扔过去,确定不会因为再次觉醒第三种能力把我撑死?”
斯图亚托一副看弱智的表情,“套用你先前的句式,别用你那贫乏的眼界来揣摩我的想法,你能想到的危险我会考虑不到?这块大家伙已经不是三千年前的它了,在经历漫长岁月的洗礼下,能量反应早已十不存一,只要不是长时间的吸收就无妨。赶紧去吧。”
戚,卡萨低声轻啐,略微紧张的踏上锁桥,期间目光大多停留在那头也正在望着他的巨龙身上。临近银石,他突然停止脚步,满脸疑惑的转头望向男人。前方明明是一片空气,那块银石也触手可及,但他总觉得前方好像存在着什么东西,牢牢阻挡在二者之间,仿佛天堑。
“先祖设下的结界,防止能量外泄,放心往前走。”
卡萨不在犹豫,一咬牙冲了进去,身体跨入的瞬间,银石仿佛活了过来,灰芒骤然大放。
被光芒笼罩的他感受到浑身汗毛迅速张开,能量源源不断的向身体涌来,皮肤缓缓收紧,随之越发坚韧。心脏在强有力的跃动,带动血液飞快流转。骨骼发出噼啪响声,变得更加刚硬……卡萨心中大定,放下所有防备深吸一口气,灰芒如泥牛入海更加迅猛的融入他身体中。
慢慢地…冲散了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