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出来,莫青甄没了吃饭的心情。曾亚姝心情无碍,毕竟出手的人是她,这等惩戒在她看来不过小事一桩,仍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莫青甄忧心自己破坏了与王家的商事,心情低落了许多。她本想凭着自己与王管家周旋一阵,待那事情妥当再抽身。哪曾想那王管事粗俗不堪,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动手动脚。
曾亚姝识得脸色,见莫青甄沉默不语。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她担心什么,嘻嘻道:“莫姐姐不必担忧。刚才我可不是泛泛而说,以你对我全一观的恩情。哪怕对方是柱国家,我父亲也会亲自出面为你说项的。”
一路闲谈来到国子监正门,这是莫青甄首次看见被誉为汉境内最高向往的学府。五六丈长宽的朱红大门上颗颗金黄铜扣镶嵌,大门正上方匾额书有‘国子监’三个大字,两旁各五字对联: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气势恢宏,让人目眩。
这等圣地,守卫自是严谨,常年有数营禁军巡视。曾亚姝带着她来到大门右侧一处只有一扇窗户的小屋,从怀中掏出一面木牌递给里面,说道:“这位姐姐也要跟着我进去。”
也许是曾亚姝这面牌子特殊,莫青甄只觉得屋里一人眼神瞟了自己几眼便示意了门前的禁军,放了自己两人进去。
午膳时刻,学府内来往学生不多,但每一名路过的学生见着两人都会停下脚步一礼,显示出极高的素养。
曾亚姝轻车熟路的领着莫青甄来到一间小院门前停下。见她深吸一口气,似是平复心情后敲敲门向里面问道:“王师兄在吗?”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从屋里走出。那人脸上带着笑意往这出望来,嘴里同时说道:“曾师妹,又来咦,莫姑娘,怎么你也来了?”
严回生脸色好了许多,走路如常,与那日比起来,伤势应该恢复的不错。他语带诧异问道:“你们俩怎么一起了?”
曾亚姝扬扬手中带的茶叶,笑道:“今日打算去城里买点蜀中的特色带来,偏巧莫姑娘也在。正好一同前来看看你们。”
严回生眼中带笑,看着她道:“怕你只是来看一人的吧!进来吧,师兄在里面。”曾亚姝脸色微微一红,恨恨看了他一眼,不理他抢先往里面走去。
严回生微笑着让开身子,转而对着莫青甄道:“莫姑娘,孩子那边一切都还好?”
“一切都还不错。”莫青甄点点头。转而语气愧疚道:“严师因我母子重伤。今日方才借着曾小妹机会前来探望。伤势可已痊愈?”
严回生轻描淡写道:“伤势不重。都是一门弟子,交手都留下了些分寸。”
他说的随意,莫青甄却是见得清楚。那日严回生都已昏迷过去,交手的时候哪像留了余地的。她心中歉意更甚,低低道:“严师对我母子二人的恩情,终身不敢忘!”
严回生摇头道:“莫姑娘可别如此想。”岔开话题道:“还请里面请,师兄醒来后一直想要拜访姑娘,亲口说声谢。”
进得屋内,只见王子恒跪坐于地,手里捧着一本书,微笑的听着曾亚姝在一旁说着什么。见得二人进来,他站起身,严回生赶紧上前扶住。
“莫姑娘,又见面了。那日救命之恩今日方才亲自感谢,失礼了!”王子恒起身一礼道。
莫青甄还礼,轻声道:“王师言重了。”
曾亚姝从一旁撇撇嘴道:“刚刚进来之时莫姐姐与严师兄便恩情还来还去。这进了屋王师兄又是这般。照这样下去,以后见面只需互相不停的道谢便是了。”
莫青甄莞尔,严回生尴尬。只有王子恒严肃道:“有恩不报,非君子也!莫姑娘恩情在前,我等在后。缘起莫姑娘,我等所做只能算作报恩,算不上对莫姑娘的恩情!”
严回生肃声道:“师兄在理。”
曾亚姝眼见被驳,又不好对王子恒发气。狠狠盯了眼严回生,气呼呼道:“莫姐姐到了,你这报恩等人怎的不去端些茶水来?”
严回生一愣,随即笑呵呵道:“曾师妹说得对,却是我的疏忽了。还请稍等,回生这便烧些茶水来。”
他刚转身,身后一物抛来。严回生随手一接,就听到曾亚姝道:“拿去,这是蜀中顶级的蒙顶甘露。别拿那些普通茶伺候莫姐姐!”
严回生苦笑一声,却是依她言拎着茶出去。
不一会儿,屋内茶香四起,严回生与王子恒饮了第一口都是忍不住赞叹。莫青甄微微一笑道:“这茶,还需多饮几分方得香味。”
果不其然,师兄弟二人再饮时,醇香更浓。严回生赞道:“以往我等偏居东隅,只道天下精华竟出吾地,却是井底之蛙了。”
王子恒道:“所以师傅要求你我入世。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便是这个道理。偏居一隅,终是成不了大道。”
严回生放下茶杯,微低着头恭敬道:“师兄说的极是。”
眼看二人又要子曰说教个不停。曾亚姝赶紧插话道:“两位师兄这次回学宫后何时再入世呢?”
王子恒眼神一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严回生则低头不语。
莫青甄瞧得明白,这话怕是触及了两人的心事。轻轻向曾亚姝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问。
曾亚姝犹自不觉,见二人不答,继续道:“五年之后的芽武会试,两位师兄参加吗?”
“咚”一声,却是严回生将茶杯放落在桌上。王子恒抬起头,不满的看了师弟一眼,转过头对着曾亚姝温言道:“此次回学宫,若是伤势得治。五年之后兴许能赶得上。”
“师兄一定能赶上的!”严回生起身重重说道。
王子恒摇头不与师弟争辩,转而道:“倒是师弟你这次可要好生在边关历练一番。五年后可要为我学宫争气。”
曾亚姝不解这师兄弟二人谈话,呆呆问道:“怎的严师兄不与王师兄一同回去?”
王子恒道:“正是。昨日祭酒大人吩咐,回生与几位从学宫赶来的师兄弟一同前往边关。而我,则要回去养伤。”
曾亚姝定定看了王子恒一阵,忽然道:“师兄伤势”
她并非愚笨,两人神情她一直看在眼里。只是想到父亲断了一臂尚且可以痊愈,王子恒伤势想必也没甚大的问题。但听见与严回生行程不同时方才想到这般安排难道是伤势难愈
她又哪里知晓,他父亲断那一臂只是外伤。而王子恒全身经脉气穴被伤,实则严重许多。就连慧心大师也是不能完全医治得好。
三人各有心绪。一人叹,一人恨,一人忧,场面一阵沉静。
莫青甄在端起茶壶,挨着于三人一一续茶,口中轻轻念道:“上清峰千仞,甘茶只七株,傲立风霜雪,醇香满人间。这乃是蜀中人氏赞美此茶诗句,各位就着诗句品茶,可别有一番味道。”
严回生捧着茶杯的手一顿,看向莫青甄的眼神带上一丝感激。而王子恒先是反复低吟几遍,随后抬起头道:“多谢莫姑娘!”
莫青甄笑笑不语。
与聪慧之人相交,一切无需尽言。王子恒同样笑笑,举着茶杯示意感谢。一饮而尽后对着严回生道:“此去边关。师兄须得告知你两点。”他说话间精神不少,不似刚才那般低迷。隐隐可见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师兄请讲。”
“西陲民风彪悍,其间十三部落更是如此。”王子恒看了看莫青甄,道:“莫青甄蜀中人氏,想必是有体会的。”
莫青甄想了想说道:“我往日长居于家中,倒是没亲自与他们打过交道。不过听下面的人说,那些人虽然性情彪悍,但也是极讲情谊的。”
王子恒点头道:“不错。这些年虽然儒家教化不少,但大都仍保持自身习俗,一言不合拔刀相视者常有。你到了那边可要注意!”
“哼!”严回生轻哼一声,脸色不以为然。
王子恒语气加重:“他们虽非与我等同族,但亦是华人,当年大华立国时出血流汗不比汉人少。圣祖亲承华人身份,你不可轻!”
见严回生凝神点头,他接着道:“如有机会,可使儒理教化,让其文化认同我族。”他说这话时,不自觉的瞟瞟曾亚姝。
曾亚姝丝毫不曾察觉,插话道:“那些人很是淳朴的,圣地常年派人替他们治病看医。他们就愿意将家中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奉献。”
王子恒又道:“第二,则是军中关系。叮嘱师弟一句,到了那边。一切但听大贤吩咐,其余人等,莫要接触过甚!”
说到此话时,就连曾亚姝也听出其中的含义。不过道家一向与世无争,她也不在意什么。反倒是莫青甄若有所思。
王子恒同样不在意。这些话,便是莫青甄听了去,又能怎样?不过一孤零女子罢了。饮下最后一杯茶,语气多了几分展望:“我儒门弟子书生气偏重,那军中最是锻炼男儿。望师弟再会时,修为更有一番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