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收敛起光华,躲入云层之中,浓厚的夜幕,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墨潭,点点零星漂浮而出,闪耀着寒芒。
偶尔一阵清风会卷起落叶,发出一阵沙哑的呜咽,蝉鸣依旧,这片林中的树木,一个个奇形怪状,在夜幕下犹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的恶鬼。
漆黑一片中,两个家丁拿着火把,目光探究,十分警惕周围的环境,照亮一点点路,在树林中摸索前行。
傅君清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仰头,万千星河汇入眼底,看来自己今晚注定是不能睡个好觉了。
“鬼呀!“其中一个家丁怪叫一声,另一个家丁和傅君清同时看向他,紧接着,他缓缓火把凑近脚下,只听吱吱两声,一只灰色的大老鼠迅速从眼皮底下窜过。
“你能不能不大惊小怪的?!这样还没到判官庙,就让你给吓个半死了。“另一个家丁皱眉嘟囔道。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拂过,两个家丁手上的火把瞬间熄灭,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傅君清捏决施法,手上升起一簇火苗,两个家丁一惊,一下子扔了火把,顿时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法术,至于把他们吓成这样么?傅君清想着,只觉得背后升起冷意来,不由毛骨悚然。
僵硬地回过头,除了黑暗的树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吹了手上的火光,继续在林中摸索前行。
“这么荒凉的林子,哪像是有人来过得地方,郑太保是不是在诓我,这哪里有判官庙啊?“
一切静的出奇,刚刚还能听到蝉鸣,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万籁俱寂,唯有他的脚步声和心跳声格外清晰。
这林子好似没有尽头,像是一座没有出路的迷宫,脚下的路,扑朔迷离。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傅君清兜兜转转,终于看到了一间寺庙模样的房屋,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随时都能倒下,门口处,仅剩的两根木板随风摇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在向他招手。
门上斜挂着一块儿匾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面提着判官庙三个醒目的大字,已经看不出是用什么颜色来写的了。
这么破的地方?还判官娘娘的庙,哪像是有人供奉的样子?郑太保啊郑太保,你坑我这笔账我傅君清先给你记下,改日清算!
他的眼睛,即便是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看清楚,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所以即便再黑暗,他依旧在树林中找到了这破旧的庙宇。
试探着走近,一阵冷风刮过,傅君清不由打了个冷颤,一道灰色的身影嗖的一声从背后飘过。
傅君清猛然回头,身后除了奇形怪状的树林之外什么也没有,难道只是风声?是自己想太多了么?
判官庙的门上,本该属于门的地方残破的只剩下两根破旧的木板,吱呀吱呀的随风作响,像是在向他招手。
进了门,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像是荒废许久,傅君清捂住鼻子,挥了挥手,除去面前紧罗密布的蜘蛛网,空气中的浮尘令他呛得咳嗽两声,脚下杂草丛生,已经快要淹没膝盖处了。
判官庙的中央,立着香案,香案上面有一个香炉,里面不知是香灰还是灰尘,落得满满都是,覆盖的表面,甚至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香案后面,立着一尊石像,傅君清抬眸,瞬间一呆,这石像雕刻的女子。
冰肌玉骨的风华,超凡脱俗的气质,无与伦比的美貌,没有一个词汇能够准确地形容这女子,恍若这充满污垢的尘世,唯有她,纤尘不染,遗世独立,比流光派那些柔弱师妹要美上千百倍。
像是牵起了心底的某些异样情绪,傅君清回过神来,闭上眼,神色虔诚,双手合十。
若能娶得此女为妻,我傅君清,哪怕琉璃百世,迷途千年,永沉地狱,也心甘情愿。
骤然听得身后一声响动,傅君清猛然张开双眸,转身,依旧什么都没有,是自己太紧张了么?
随即又转过身,目光落在石像身上,师父曾说过,世有六界,九幽冥界执掌死灵,而冥界的判官罗刹,个个都长得面目狰狞,看来师父说的也不是全对,如今,这不就有一个惊为天人的女判官么?谁说冥界的人个个都长相可怖?
傅君清像是想到了什么,摇摇头,这女子说不定是人们虚构出来,建造的石像罢了,虚构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人,自然无法保佑他们的安宁,所以这庙才荒废至此,傅君清啊傅君清,你可真是鬼迷心窍了,那女判官本就不存在,你居然还许诺要娶她,真是荒唐至极,可笑至极啊。
他勾起一丝自嘲的笑,一双明眸在黑暗中宛若天上的星辰,在暗夜中熠熠生辉。
吱呀吱呀的声响来自于破旧的门板,一阵冷风从门外闯入,傅君清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暗夜中,这吱呀声格外清晰。
看来要在这破庙里将就一夜了,傅君清俯身扒拉两下地上的杂草,寻了处干净的空地,扒着杂草,傅君清一惊,这杂草下,居然还隐藏着一个骷髅头,错愕间后退了两步,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硬物,傅君清抬脚,低头看去,又是一个骷髅头,不止如此,脚下的层层杂草下,不知掩埋了多少这样的尸骨,心底不由一寒,正待他惊异之时,眼角余光一下暼见了一道快速划过的灰影,蓦然警惕起来。
“到底是何方神圣,跟我进了这判官庙,莫不是看上我了?这个好说,阁下能否现身一见呢?“傅君清语气悠然,可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打量着四周。
回答他的,是呼啸的风声,若不是刚刚暼见那灰影,他倒是会以为自己的错觉,看来这一路,他的直觉是对的,有人跟着他,但不知道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你不出现,那我便走了。“傅君清迈步出门,唇角划过一丝笑意。
踏出门的瞬间,他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消失在夜色之中。
果然,一道灰色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处,东张西望看了看。
她的身后,傅君清悄然出现,手中多出了一截树枝,猛足了劲儿一下子敲在灰影脑袋上。
灰影反应过来,转头看他,傅君清一愣,这货居然没有晕?
那灰影身着灰色斗篷,长发垂散,从帽檐处顺出,灰影缓缓摘了兜帽,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容,傅君清却是一怔,那面容,与那判官庙中雕刻的女子何其相似,只是不同的是,她眉眼间却是说不出的妖娆,与她出尘的气质不符。
“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她笑意盈盈地接近傅君清,眸子在暗夜中泛着丝丝缕缕的紫芒。
傅君清面色尴尬,这女子说话便说话,非要离得这样近。
“呦,公子,你怎么脸红了?“
女子一步步逼近,傅君清一步步后退,到了判官庙内。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这半夜三更的,共处一室更为不妥,姑娘既然想待在这里,那我便离开,免得毁了姑娘清誉。“
“公子刚刚不是问我是不是看上你了吗?我是看上你了,如果公子不嫌弃,那就是你情我愿了。“女子唇角勾起妖冶的弧度,一颦一笑间媚眼如丝,身子靠向傅君清。
傅君清下意识后退,直到被逼到香案前,退无可退,女子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透着彻骨的寒意。
傅君清一缩脖子,有点后悔刚刚立下的誓言,这个女判官,也太主动了吧?
胸前被一片柔软抵住,傅君清呼吸急促起来。
虽然身为流光派的杰出弟子,在流光也有不少小师妹对他芳心暗许,但也都是保守地约他以请教法术的名义或者是偷偷给他送灵药之类的,还从未有过如此这般投怀送抱的,这令对情爱之事一无所知的傅君清亦不知如何是好。
“那,那个,我……“傅君清支支吾吾,脑海中却想着该如何,纵然他再聪明,却不知如何解此难为情的事。
“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呢。”
“还我什么?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
女子点了点他的鼻子,唇凑近他的脸,傅君清抬手,她的唇变触上了他的手心。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家窗户忘了关,先走了,姑娘告辞!“傅君清推开女子,向着门口跑。
还没到门口,便被黑色的发丝缠住,手脚动弹不得,女子的长发延伸数尺,席卷着他的身体,眸光犀利。
“我想得到的人,没一个能逃出我的手心。“
傅君清挣扎着却无力挣脱,只能乖乖被她拉回去。
女子再次凑近他,一股糜烂的气息钻入鼻息,傅君清忍不住推了把女子,开始干呕起来,女子目光微眯,手指虚空一抓,傅君清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什么法力都施展不出,女子的手缓缓上移,傅君清被提了起来,双腿在空气中蹬来蹬去却挣脱不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涨红,女子一声冷笑,“你若求我,或许我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我为什么要生,你若要我死便是成全了我,到时,我便能去见师父,问清楚是谁杀了他。“
傅君清紧闭双眸,脸色已经由红转紫。
“好,那我就成全你。“女子加重手上的力道,丝丝缕缕的紫气萦绕在他周身,又透着丝丝黑气。
女子一愣神,紫气东来?他是有神仙庇佑?
不对,他还是天煞孤星,若能吸了他身上的紫气,便能增长千年修为,到时她就不用吸人精气,披着人皮了,说不定还能幻化而出属于自己的脸。
女子想着,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缓缓放开了他,傅君清终于能呼吸,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紧接着不停地咳嗽。
女子大喜过望,不顾他如何,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就是一口下去。
傅君清下意识一躲,便躲开了她的一咬。
“姑娘,你这是要作甚?“
女子没有说话,唇角浮现起诡异的笑容,傅君清慌忙后退两步,墙壁僵硬的触感传来,他已经避无可避,想他堂堂一个流光弟子,居然要死在一个鬼判官手里,说出去真是……恐怕要被九州四海所耻笑吧?
女子笑意更甚,指甲瞬间暴涨数倍,抓向傅君清的肩头,他自知这一抓是避不开的,不由闭上眼睛。
片刻,依旧没有想象中的刺痛传来,傅君清张开双目,只见女子这一抓,抓在一把血色长剑上,长剑的另一端被一只素手握着。
红衣如火,在她身上却是如此的出尘,道不尽的清冷,超脱凡俗的面容,冰雪一样的气质,高贵的犹如出水芙蓉一般,眉目当真美到用语言难以形容,若非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圣洁之人,眉心的一点殷红朱砂,为她增添了一丝悲天悯人之感,圣洁的让众生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朝拜。
傅君清也是一呆,她虽和女子一样的面容,气质却截然不同,女子是魅惑众生的妖娆,她却是无法形容的圣洁。
“水碧莲,你又坏我好事!“女子气急败坏冷声道。
“师姐,收手吧,我不想伤你,这么多年你变我模样,毁我名声,我都不再追究,如今你随我去见师父,在他面前诚心悔过,定会有所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