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莱茵斯汀特伦斯宾作为光明教廷圣殿骑士团团长之子,他完全可以像他的父亲一样,站在高高的圣殿里俯视人群,然后生出一些诸如他父亲看蚂蚁一样的想法。
只是当他幼年第一次如同他父亲一样站在圣殿向下俯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间圣殿。
无从知晓年幼的安少爷在那漫长的两个时辰里,一个人站在那间恢宏空旷的圣殿中,究竟想到了什么。
当然,大抵也没有人真的关心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一个年幼的孩子,又能想到什么呢
倒是神殿里的人都一致认为,那个小小的背影在那一刻像极了他的父亲。
至少在那一刻是像的。
据说安少爷最后是被团长大人从圣殿里拎出来的。不知是他真的想到了什么,还是仅仅因为站立两个时辰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漫长,被团长大人拎出来的安少爷脸色苍白。
从那一天起,安少爷就只沉迷于自家的后院。
他开始种花养草,甚至于坐在后院盯着那些花花草草发呆。
在往后的这些年里,圣殿骑士团的团长大人也曾尝试过为安少爷请来了整个神殿最好的老师,那些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仰望的大人物,去教导他武技和魔法,但是安少爷统统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
就连团长大人亲自尝试教导也以失败告终。
大约这个世界上阻拦在学习之路上最大的障碍不是天分,不是晦涩,而是……我不愿意学。
于是整个世界都知道了没有人能教会安少爷武技和魔法,因为他并不愿意学。
反倒是那些庄园里侍弄花草的园丁成了安少爷最好的老师。
这大概是那些园丁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了吧。
连神殿那些大人物都教导不了的安少爷,却常常抱着花盆蹲在他们的面前听他们讲述花草的习性听得怔怔入神。
据说就连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教皇陛下都曾亲自召见过安少爷,并且试图教导安少爷那些也同样可以让他站上这个世界巅峰的神术。
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安少爷反倒抱走了教皇陛下一盆非常珍贵的花。
于是为安少爷寻找老师的事情就此终结。
团长大人约莫也是死心了,从此便由着安少爷去种花养草发发呆,再也不曾提起过为安少爷寻师之事。
所以整个世界都知道,那位已经年方十五的安少爷至今仍旧手无缚鸡之力。
是的,整个世界都知道。
当然即便如此,作为圣殿骑士团团长唯一的儿子,想要靠近安少爷仍旧是一件非常非常艰难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安少爷偏偏喜欢甩掉随从到处乱跑。
当然,安少爷这些年跑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从城东头跑到了城西头,并且从那里偷偷抱走了一盆花。
但是这一次,安少爷终于跑出城了。
因为安少爷即将年满16岁。
年满16岁,经过成年礼的洗礼之后,无论安少爷是否愿意都必须进入神殿骑士团供职。
尽管这对于因光明教廷每年极少对外招募骑士团成员而极难有机会进入神殿的万千信徒来说,完全是种无上的荣耀。
多少热血沸腾的少年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在父辈的影响以及自我的追寻上渴望着能够踏入神殿成为神的使者。
这不仅仅意味着权力和财富,更意味着被神慈爱的目光所注意,被神至高的荣光所照耀。
在这个由神所主导的世界里,再没有什么比神的注意更值得抛洒热血的信仰了。
我们只信仰那至高无上的神。
我们将鲜血与灵魂奉于神。
只求神护佑众生。
只求得神垂怜。
只求神愿把他那慈爱的目光洒下丝毫。
成为神的使者,代神之愿,行神之权,以生命和虔诚去兑现这信仰。
这是这个世界无数信徒一生的信仰。
但信仰之所以成为信仰,很多时候往往是因为触摸不到。
于是,能够成为光明教廷的一员,能够成为神的使者,是多少人一生追逐也难以触碰的荣耀。
但显然安少爷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安少爷在策划了漫长的时光之后,终于决定要在他被那些厚重的骑士盔甲压垮之前跑得远一些,比过去的十五年里任何一次都要跑得更远,如果能跑到整个光明教廷都找不到的地方那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或许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毕竟,他才刚刚跑出来一天,正懒散的躺在椅子上睡觉的此时此刻,那些身着圣殿骑士团明亮盔甲的骑士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安少爷自睡梦中被叫醒,眯缝的双眼意味着他此刻睡意正盛。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显然没有预料到一觉醒来面前会站着这么多人。
但也算不上太过出乎意料。
毕竟这样的情况这些年里早已见怪不怪了。无数次在各种各样的角落里醒来,然后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满了一圈的骑士。
也怪安少爷不曾学习武技魔法,毫无警惕可言,那么多次竟都是全无所觉。
但是这一次他毕竟跑得比以前都远,他以为至少这一次不会再遇见这种无言的局面。那些骑士几乎从来不多话,守着安少爷醒来,再守着安少爷回家,安静地可怕。
所以安少爷一直不喜欢这种局面,但又无可奈何,谁叫他总是逃不出这些骑士的手掌心呢
他曾经天真的以为躲在鸡窝里躲在牲畜棚里甚至躲在某个大妈的裙子底下或许就可以躲开这些沉默的骑士。
但最后无一例外的都会被一圈骑士给围起来。
甚至当年那位大妈愣是在一圈圣殿骑士的包围之下浑身哆嗦的坐在凳子上一直到安少爷醒来。
在过去那无数次被圣殿骑士给包围起来的经历里,从来都是等到安少爷自己醒来,没有人会去吵醒他。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安少爷是被叫醒的。
睡梦中的安少爷清晰的听见了那一声嗓音浑厚语气恭敬却又有些莫名意味的“安少爷”。
于是他才睁开了眼。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那些明晃晃的圣殿骑士团盔甲上,似有锋芒微露。安少爷觉得有些刺眼,本就还没完全睁开的双眼被晃得眯缝更甚。
用了好一会儿时间安少爷才终于彻底的清醒过来。
原来那晃眼的不仅仅是骑士团的盔甲,还有一把出鞘的骑士团长剑。
那把剑正搭在他的脖子上。
安少爷突然觉得这剑亮得更刺眼了。
“夏尔叔叔,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跟你回家。”安少爷作怪道:“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圣殿骑士团的副团长夏尔此刻正握着那把剑。
他微微恭了恭身,握剑的手却没有丝毫动摇:“安少爷,我应该感谢你!”
“不用不用!”安少爷微微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乱动:“夏尔叔叔不辞辛劳来寻我,应该我感谢夏尔叔叔!回去后一定我一定告诉父亲让他赏赐你!”
“安少爷不必说笑了。”夏尔觉得安这个并不认真的样子非常不讨喜,骑士的剑已出鞘,很像是在吓唬人的意思吗
安终于不做怪了,无视颈间的那把长剑,在椅子里寻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有理由吗”
夏尔非常认真的回道:“光明教廷圣殿骑士团的长剑出鞘需要理由吗?”
“别人或许不需要,但我安莱茵斯汀特伦斯宾,光明教廷圣殿骑士团团长唯一的儿子,也不需要吗?”安的神色依然没有多少紧张,只是略微认真了些:“你也知道你握着的是圣殿骑士团的长剑你不知道神就在头顶吗?你要背弃神吗”
尽管夏尔依然不甚满意安的表现,但至少他觉得安那一点点认真的样子略微有几分像团长,这已是不错了。
或者对于这个养了十多年花花草草的花匠来说,能有这样的表现让夏尔已经算得上有些满意了。所以他肃了肃容,用一种非常虔诚的语气说道:“我从未叛离神的荣光,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我都是神最卑微的仆从。即便神在我头顶,即便神见证这一切,我也要将这长剑刺进你的胸膛,割破你的喉咙!”
夏尔的脸上浮现出了狂热的红晕,连带周围那些骑士也同样神色狂热。夏尔如同他过去的无数年里做过的许多许多次一样,狂热而虔诚的看着安:“渎神者,我代神审判!”
只是以往的许许多多次,他都站在团长的身边。而这一次,他要审判的是团长的儿子!
长剑泛起嗜血的冷光,照出夏尔的狂热和安的面无表情。
他真的很像团长。
夏尔不由的想到。
但这没有丝毫阻拦夏尔持剑的手,骑士团那用圣光洗练过的制式长剑带着切割空气的嘶鸣刺向了安的心脏。
这一剑,誓要将安毙于剑下。
无所不能的神啊,我将破灭这世间所有的罪孽,将你的荣光永世传耀。
愿你的眼。
注视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