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行到傅舒宁的房子的时候，令莞也刚刚好锁了门正要出去。
令莞看着停在门口的轿车，有些奇怪。
傅谨行打开车门，站在令莞面前，对令莞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礼貌地打招呼：“江小姐。”
令莞没有想到居然是傅谨行，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又点头回礼，“傅先生。”
傅谨行先一步说：“江小姐，舒宁今天晚上喝了点酒，有些醉了，不能出门，又担心你的安全，特地让我送你去剧院。”
即使是心里有疑惑，令莞也不会这个时候问出来。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声色如泉地说：“多谢，有劳了。”令莞没有拒绝。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不仅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不管是租界还是国界都是龙蛇混杂的，女孩子晚上出门的的确确要分外注意一些。
傅谨行十分绅士地帮令莞打开车门，手扶在门框上，避免令莞不小心磕到头。
兰心大剧院距离傅舒宁的房子并不算远，十五分钟的车程就到了。一路上，傅谨行都十分安静，没有开口说话。令莞也不会主动搭话。
兰心大剧院平常都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由于多播放电影，出入的人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小青年。今天晚上有些不同，踏入剧院的却是天命之年甚至以上的中老年人。像令莞和傅谨行这样的年轻人，在人群之中倒是显得鹤立鸡群。
令莞见傅谨行跟在她身后进了剧院，不免有些奇怪，轻声问道：“傅先生喜欢京剧？”
傅谨行摇摇头，嘴边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并不。”
“那你进剧院干什么？”
“看京剧啊！”傅谨行说得理所当然。
在令莞迷茫的目光中，傅谨行掏出了那张有些褶皱的入场票，“既然买了，不看，岂不是可惜了？”而后不管令莞的反应如何，迈着大步走进演播厅。
令莞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也迈开步伐走进演播厅。
演播厅里座无虚席，兰心大剧院的热闹程度可见一斑。
二人落座之后，京剧也很快开始了。
整个演播厅的日光灯都熄了，只有舞厅上的灯光依然耀眼。演员们各就各位，幕布缓缓拉开。
京剧的曲调在整个大厅回荡，台上衣着华贵的“美妇”开始打扇，清清朗朗的四平调从“她”的喉咙里缓缓流出，空灵而婉转，“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她”的声音如酒般清冽，入口香醇，回味无穷。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经过数百遍的推敲斟酌、反复训练，浑圆饱满，该绵长时绵长，该短促时短促，把握得恰到好处。“她”的声音，不由得让令莞产生了一种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站在台上的那个人，就是京剧大师梅兰芳。但是，令莞知道，那不是。在京剧界，除了梅兰芳的亲传弟子，还有一个人，他的唱腔和梅兰芳极为相似，他便是北沉香。
北沉香幼时也曾师从吴菱仙等京剧大师，与梅兰芳可以说是师出同门。
北沉香比梅兰芳小了十多岁，成名曲目便是《贵妃醉酒》，也因为贵妃醉酒，北沉香一举成名。
北沉香一名，来自李白的《清平调其三》: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这人是谁啊？”傅谨行直觉觉得台上的人唱得挺好，但是令莞的目光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台上那个人，傅谨行难免觉得不舒服。
“嗯？”令莞听到傅谨行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有个人，回答说：“北沉香，一个京剧名角。”令莞言简意赅地说，毕竟这些世家豪门，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起戏子。解释多了，反而惹人嫌。
“哦。”傅谨行点点头，真的没有再问。
令莞见他兴致缺缺，也没有勉强他，自顾自看起戏来。梅兰芳亲自编排的《贵妃醉酒》可是难得的精品，虽然不是梅兰芳亲演，但北沉香的功底也不逊色于他。
不知不觉，戏已经接近尾声。幕布拉起，掩盖住演员们的身影，台上的灯瞬间熄灭，台下的灯迅速亮起来。
人们陆陆续续散场。
令莞一转头，就看见半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的傅谨行。平心而论，傅谨行的容貌当真是俊逸，弯弯的浓眉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仿佛一睁一闭间便能轻易地勾魂摄魄，眼角处有一颗朱砂痣，看起来仿佛泣泪。
令莞望望四周，还有好些人没离开，便解下披肩，盖在傅谨行身上，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令莞不多时便回来了，刚想叫醒傅谨行，忽然之间，演播厅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令莞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扫视了演播厅，好吧，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令莞轻声把傅谨行叫醒，傅谨行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好像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光触及到令莞，他才猛然醒过来，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嗯？什么东西？
傅谨行低下头，发现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借着手的触感勉强辨识。
“傅先生，你怎么了？”令莞半晌没有听到傅谨行出声，以为他有什么事。
“啊？没有！”傅谨行连忙站起来。
“那个，我们好像被关在这里了。”令莞说，还有点小心虚，毕竟如果不是她，他们两个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这时傅谨行已经清醒过来了，把身上的东西挂在手臂上，扫了眼四周，乌漆嘛黑的连路都看不清。
傅谨行摸着路绕着演播厅外围走了一圈，发现每一个门都锁上了。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外面的路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稀稀拉拉的车从昏暗的灯光下驶过。秋天的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寒意。傅谨行往下看，目测高度3米到4米，他倒是没问题，但是令莞见不一定了，她是个女孩子，而且穿着高跟鞋。
“令莞，过来。”傅谨行说。
令莞依言走过去。
“从这里跳下去，你可以吗？”傅谨行直接指了指地上。
虽然他们身在一楼，但是演播厅是斜式设计，窗户建在靠后的地方，因而距离地面比较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