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埋骨之地的下层是一片森然开阔的墓地。大理石的棺椁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圈一圈呈环形推进,棺椁的四角似是被黑暗浸染,楝的指尖触摸到棺椁边缘,只感到一阵冷彻尾椎的森寒。
“想知道他在哪里吗?”鬼王看向东方楝,深棕色的瞳孔望不到底,“你想找的人,他的躯体,正在这些棺材间,如果你能辨认出来是哪一个,我就让你带他的躯体离开。至于能否唤醒他的灵魂,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鬼王说完这句话向后融入了一片黑暗之,迷雾袭来,独留楝一人在凄冷空寂的墓地里。大地突然震动起来,棺椁开始如同关一样转动,最终定格下来,格局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
棺椁首尾相连搭成天然的墙壁,顷刻间墓地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这是……”楝微眯瞳孔,向墓地深处走去。可能是因为距离越来越近的关系吧,与雪尘相处时的记忆无端飘来,仿佛楝眼前的幽灵。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当时雪尘乔装潜入,东方楝错把他当作了流落异乡的倒霉蛋。当时楝很大方地请雪尘吃了一份香菇面,千羽雪尘吃着吃着竟然感动得落下泪来,对他说:“原来人间烟火竟是这般味道……”
那家伙,真是矫情得可以。不就是一碗面吗?
楝从墓地外围开始向内道突进,不出所料这墓地也不是什么静谧安稳的长眠之所,墓碑下绿草如茵摇曳生姿,却都是剧毒的曼德拉草。黑暗一双双莹绿的眸子悄然睁开,这是墓地里常见的吸血蝙蝠。楝这样一个大活人早就是它们垂涎欲滴的美餐,只可惜他腰间那把斩鬼正在发出无声的威慑。
楝继续向墓地深处前行,突然间他身旁的一具棺材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轻柔的声音呼唤着他,非常温柔,让人骨头都酥了。
切。棺材里能爬出来什么好东西。楝转身将斩鬼沉沉压下,斩鬼的威压当即镇住整片区域,四周的鬼物皆为之胆寒,向四周退去。然而棺材里的东西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咚咚地敲着棺盖。
好像伞的尖端击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刻意遵循着某个节拍。
“这……”
楝脑海突然浮现出多年前的画面。当时亡灵先生在江湖上初露头角,前来东方主城调查情报。他乔装易容,装成一个落魄的流浪者。亡灵第一个盯上的人,正是东方轩翎,便卧底到他身边。轩翎是国君东方景叶的私生子,那时还没有认祖归宗,只是在酒楼里当个荷官。东方楝是浪荡公子,那时一天到晚游好闲。他们人加上一名异国少女,每日都在千花的特等厢房里赌博。那名少女每次出现都会执一把纸伞,每当她思考的时候,就会不经意地像打着节拍一样敲打地面。当时楝觉得少女此举颇奇怪,随口询问原因,少女兴致正高全无防备,不小心道破天。
原来她是千羽的舞女,这把纸伞,是跳祈祷之舞时使用的道具。舞蹈是她自幼年开始染进骨髓的东西,她抛不下放不掉。
当她将这一切对东方楝坦白时,却决然没想到这会在来日替她招来杀身之祸。
那时夜域家一遮天。一日大家族集会,夜域绯提出祭祀节缺一个活祭品,正巧有一个逃跑的千羽少女,应该将她捉回,杀鸡儆猴。夜域绯不允许自己眼皮底下有任何动荡,他的严酷变成了大家族的压力。东方楝闻讯后,选择交出玖夜。
玖夜当时……哀哀地呼告着。非常可怜。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已经被淡忘。还是自己太怯懦了,刻意封存了一切与她有关的回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毕竟那曾是他的情人。
楝当即有些失神,这节拍太过熟悉,以至于触动了他的回忆。青年下意识将斩鬼收起,棺材盖被里面的东西不再被压制,棺盖蓦然打开。
一个女鬼,一把纸伞。少女体态婀娜,声音甜美。纸伞缓缓放下,露出她的容貌。
“咯咯咯咯……”少女以掩唇,轻笑着看向青年。
楝眸光一闪,神色微动:“真的是你。玖夜,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相遇。”
少女撑起那把纸伞,轻盈跃向楝。那是一把做工朴素的纸伞,白色的纸面,上面仅仅写着两个名字,红色的字是楝,黑字则是玖夜。她纤细的指抵上楝的唇角,长发有意无意擦过青年的脸颊。
“楝……”少女盈盈笑着,眼角青涩又妩媚,“当年我和你,轩翎,还有亡灵先生在同一张赌桌上玩过多少个通宵,你还记得吗?”少女主动靠近楝,偎依在他怀,媚眼如丝:“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日子……”
东方楝不言不语,他不是感受不到玖夜的美好,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她。可是如今,他还有资格拥抱她吗?
“可惜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蠢女人。”少女温柔地亲吻着楝的胸膛,她的吻诱人美好,一直细碎铺展到楝的脖颈,“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不是吗,楝?是你选择的牺牲我……像这样的吻,原来从没有打动过你的心。”
少女飞身而退,刹那间神色刻毒。楝的怀抱霎时一空,一切都不复存在。
“十一年前千羽被夜域一夜屠城,我与诸族人一样被捉到夜域家为奴隶。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历经万难从夜域逃到东方,改名换姓,慢慢扎根。我来到千花,遇见了轩翎,雪尘,我被你吸引,投入你的怀抱,以为你是我一生的依靠。我永远无法忘记,是你,是你亲将我送回夜域绯,送我去做祭祀节的牺牲品!”